相較於離悅月那邊的清幽秘境,明茹月與離文瑄或者說,是失去了記憶與神格、以幼童形態重新成長的天道化身)的生活,則充滿了更多的人間煙火氣。
他們並未選擇遠離塵囂,而是在京城近郊一處景致優美的莊園住下。這裡既不至於完全脫離世情,又能享有足夠的寧靜。明茹月將前世籌謀算計的心思,儘數用在了經營這份小小的安寧上。莊園打理得井井有條,花木繁盛,仆役雖不多,卻各司其職,氛圍溫馨。
最大的“變數”,自然是如今心智如同七八歲稚童的離文瑄。
銀發依舊,容顏精致如畫,隻是那雙曾經深邃難測、蘊藏著天道法則的眼眸,如今變得清澈懵懂。他像塊黏人的牛皮糖,整日“茹月姐姐”、“茹月姐姐”地叫著,跟前跟後。
“姐姐,這個字怎麼念?”
“姐姐,風箏掛樹上了!”
“姐姐,我想吃你做的桂花糕!”
明茹月從前世到今生,何曾有過這般“奶娘”似的經曆?初時頗有些不耐,但看著他那張純然依賴的臉,想起他為了逆轉時空、救回自己而付出的代價,心便軟成了一灘春水。那冰封了兩世的心,似乎在日複一日的瑣碎與吵鬨中,被一點點捂熱,融化。
她教他識字念書,握著他的小手,一筆一畫地寫。他學得極快,舉一反三,偶爾會冒出一些遠超年齡的、充滿哲理的話,但轉眼又會被一隻蝴蝶、一塊新奇的糕點吸引走注意力。她親手為他縫製衣裳,打理那頭引人注目的銀發,為他研究各種美味的點心,看他吃得眉眼彎彎,心中便充滿了奇異的滿足感。
這或許就是紅塵,就是她前世求而不得的尋常溫暖。
然而,重生者的烙印,並非那麼容易徹底抹去。夜深人靜,當她獨自一人時,前世的慘痛記憶仍會如同幽靈般悄然浮現——被信任之人背叛的冰冷,利刃加身的劇痛,生命流逝的絕望……那些畫麵依舊清晰,隻是,仇恨的灼燒感似乎淡去了許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疲憊和釋然。
更重要的是,離文瑄身上,並非全無異常。
他偶爾會在睡夢中蹙緊眉頭,無意識地喃喃一些破碎的音節,那些音節古老而晦澀,不似人間語言,反而帶著某種規則的韻律。有時,他看向天空某處,眼神會瞬間失去焦距,變得空茫遙遠,仿佛穿透了雲層,看到了星辰運轉、法則交織的宏大景象,但下一刻又會恢複懵懂,茫然地眨眨眼。
一次,莊園裡一隻受傷的小鳥奄奄一息,明茹月正想設法救治,卻見離文瑄好奇地蹲在旁邊,伸出小手輕輕撫摸小鳥的羽毛。下一刻,微不可見的柔和白光自他指尖流淌而出,小鳥傷處的流血竟緩緩止住,呼吸也平穩了許多。
明茹月心中巨震。那是……天道的力量?即便失去了記憶和神格,那份本源的力量,依舊潛藏在他的體內嗎?
她未曾聲張,隻是更加細心地觀察。她還發現,離文瑄對她身上殘留的、因服用赤炎果而帶來的火屬性靈力氣息,表現出一種本能的親近。他甚至能無意識地引導她體內那些她自己都尚未完全掌控的靈力,使其運行更加順暢平和。
這究竟是福是禍?天道化身與重生者之間,這剪不斷理還亂的羈絆,最終會走向何方?他日若他記憶複蘇,重歸神位,眼前這依賴她、對她全然信任的“孩童”,又會如何看待她這個曾視眾生為棋、滿心仇恨的凡人?
這些問題,如同懸在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讓明茹月在享受這份失而複得的安寧時,心底總藏著一絲難以言喻的隱憂。
這日,她帶著離文瑄在莊園後的山坡上散步,教他辨認草藥。夕陽西下,將兩人的影子拉得長長。離文瑄玩累了,靠在她身邊,擺弄著她腰間佩戴的一塊赤玉璜——這是她用培育出的新株赤炎果的果核,精心雕琢而成的。
忽然,他抬起頭,看著天邊最早出現的幾顆星辰,用一種與平日懵懂截然不同的、帶著些許飄忽的語氣說道:“姐姐,星星……在移動。有一顆,好像……迷路了。”
明茹月順著他的目光望去,暮色四合,星辰初顯,在她看來並無任何異常。“傻話,星星怎麼會迷路。”她隻當是孩童的囈語,輕輕揉了揉他的銀發。
離文瑄卻固執地指著某個方向:“真的,那顆……很亮,但是……在哭。”
他的指尖,正對著北方夜空中的一顆孤星。明茹月仔細看去,那顆星似乎……確實比往常看到的要明亮些許,而且,隱隱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冰冷的光澤。
是錯覺嗎?還是……
一個念頭如同電光石火般劃過她的腦海:離文瑄感知到的,真的是“星星”嗎?還是……與白槿雙提及的、離悅月夢境中出現的,那些來自“異域”的、不尋常的波動有關?
她低下頭,看著依偎在自己身邊,很快又恢複天真模樣的離文瑄,心中那絲隱憂,悄然擴大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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