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淡風輕】第45章:雲淡風輕大結局)
春日的山穀,是被造物主精心暈染過的一幅畫卷。淺緋的桃花、如雪的梨花、嬌黃的迎春,星星點點,潑灑在翠意盎然的緩坡與崖壁上,織就一襲絢爛的錦袍。溪流掙脫了殘冬最後一絲料峭,歡快地奔騰,叮咚作響,敲擊著光滑的卵石,奏出獨屬於山野的靈動樂章。暖風拂過,帶來泥土的芬芳與新芽的清新,溫柔地穿梭於林間,撩動著萬物生機勃勃的脈搏。
幾道身影,正沿著被歲月和足跡磨得光滑的山徑,緩步向上。
蕭少峰與韓書瀾走在最前。他依舊是一身玄色布衣,卻再也掩不住那份曆經千帆後沉澱下的雍容與沉靜。他微微側首,目光落在身畔的女子身上。韓書瀾褪去了所有偽裝,恢複了原本清麗絕俗的容顏,眉眼間是洞明世事的通透與安寧,唇角噙著一抹淺淡而滿足的笑意。陽光透過稀疏的枝葉,在她發間跳躍,那支曾承載無數思念與悲歡的玉簪,穩穩簪著,溫潤生光。他伸出手,自然地握住她的手,指尖相扣,無需言語,所有的風雨、彆離、重逢與相守,都已鐫刻在彼此交彙的體溫裡。
“累了麼?”蕭少峰的聲音低沉,帶著不易察覺的溫柔。
韓書瀾莞爾,輕輕搖頭:“這山路,比之當年宮闈重重,江湖險阻,不知平坦了多少。”她回握他的手,力道堅定,“有你在身旁,何處不是坦途?”
稍後幾步,是趙青山與江懷柔。趙青山身形依舊魁梧如山,昔年戰場留下的殺伐之氣,早已被田園的炊煙和身旁人的柔情化去,隻餘下令人心安的沉穩。他小心翼翼地護在江懷柔外側,大手虛扶著她的腰。江懷柔腹部已明顯隆起,孕育著新生命的麵龐散發著母性的柔光,比山穀裡最嬌嫩的花朵還要溫婉動人。她偶爾抬手擦拭額角細密的汗珠,趙青山便立刻緊張地停下腳步。
“懷柔,要不我們歇歇?”他的聲音渾厚,卻放得極輕,生怕驚擾了她。
江懷柔抬眼,望進他滿是關切與愛意的眸中,笑容恬靜如水:“青山,我沒那麼嬌弱。大夫說了,多走動利於生產。”她將手覆在他扶著自己的大手上,“你看,孩子們都比我們跑得快。”
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前方不遠處,三個小小的身影正嬉笑追逐。
最大的男孩約莫四五歲,虎頭虎腦,眉眼間頗有趙青山的英氣,跑起來腳下生風,正是蕭少峰與韓書瀾的兒子,取名蕭雲澈。他正努力想抓住前麵一個穿著粉色衣裙、像隻蝴蝶般靈巧的小女孩。
那女孩是徐楠亦與岑雨柔的女兒,名喚徐念卿,不過三歲多,已然繼承了其母的精致五官和古靈精怪。她一邊跑,一邊咯咯笑著,聲音清脆如銀鈴:“雲澈哥哥,快來追我呀!”她小小的身影在花叢間穿梭,偶爾還調皮地捏個法訣,讓路旁的野草無風自動,試圖絆一下後麵的小哥哥。
落在最後的是個稍小些的男孩,是趙青山與江懷柔的長子,趙安。他性子似乎更似其母,安靜些,跑得雖不如兄姐快,卻很有耐心,胖乎乎的小手裡緊緊攥著一把剛采的野花,想必是要獻給母親。
徐楠亦和岑雨柔走在最後。徐楠亦昔日的冷漠與滄桑,早已被溫暖的時光熨帖平整,他俊朗的眉宇間如今隻剩下平和與專注。他的目光,幾乎時時刻刻都纏繞在岑雨柔身上。岑雨柔依舊是那副跳脫模樣,歲月似乎並未在她身上留下痕跡,反而增添了少婦的明媚風韻。她一會兒指著天邊奇特的雲彩讓徐楠亦看,一會兒又蹲下去研究一株從未見過的野花。
“楠亦你看!這花像不像我們海外島上那種會夜裡發光的?”岑雨柔扯著徐楠亦的袖子。
徐楠亦順從地彎腰,仔細看了看,眼中帶著縱容的笑意:“形似,神不似。島上的花,香氣更濃些。”他伸手,極其自然地將她鬢邊一絲被風吹亂的發絲攏到耳後,“小心些,彆絆倒了。”
“知道啦!”岑雨柔站起身,順勢抱住他的手臂,將頭靠在他肩上,滿足地歎了口氣,“這裡真好,比海外那些島還好,有書瀾姐姐,懷柔姐姐,大家熱熱鬨鬨的。”
一行人且行且停,笑語聲驚起了林間的鳥雀,撲棱著翅膀飛向湛藍如洗的天空。孩子們的玩鬨,愛侶間的低語,與風聲、水聲、鳥鳴聲交織在一起,譜成了山穀中最動聽的交響。
終於,他們登上了峰頂。
視野豁然開朗。群山如黛,層巒疊嶂,儘數伏於腳下。蒼穹浩渺,湛藍得沒有一絲雜質,唯有幾縷潔白的雲絲,悠然自在地舒卷著,變幻著形態,時而如奔馬,時而如流紗。極目遠眺,天地交接之處,霧氣氤氳,將遠山渲染成一片朦朧的詩意。風在這裡變得自由而浩蕩,掠過耳畔,帶著鬆濤的嗚咽與曠遠的清涼,吹動了衣袂,也仿佛吹散了心頭最後一絲塵埃。
三個孩子跑到一塊相對平坦的大石旁,被眼前壯闊的景象震懾,暫時安靜了下來,小臉上滿是驚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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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們並肩而立,沉默地望著這天地畫卷。這一刻,無需任何言語。
蕭少峰環住韓書瀾的肩膀,將她輕輕帶入懷中。他的下頜抵著她的發頂,目光深邃,穿越了雲海,仿佛也穿越了那些金戈鐵馬、步步驚心的歲月。從權傾朝野到血雨腥風,從心如死灰到失而複得,再到如今這般……手握真實的幸福,他心中再無波瀾,隻有一片浩瀚的寧靜。他曾執掌天下權柄,也曾一念動山河,卻都比不上此刻懷中人的溫度,與這拂麵而來的清風。
韓書瀾依偎著他,感受著他沉穩的心跳。她想起了韓家的責任,玄門的興衰,那場精心策劃的“死亡”,以及重逢後共同麵對的腥風血雨。所有的聰慧與堅韌,所有的謀算與掙紮,最終指向的,不過是這樣一個平凡的午後,能與所愛之人,共享這片雲淡風輕。她微微閉上眼,將臉埋在他頸間,呼吸間全是令人安心的、屬於他的氣息。
趙青山站在江懷柔身後,雙臂小心翼翼地環住她,大手覆在她隆起的腹部,感受著裡麵小生命偶爾的胎動。他低頭,看著妻子恬靜的側臉,心中被一種飽脹的幸福感填滿。他曾是沙場喋血的將軍,信奉力量與忠誠,直來直往。是懷柔,用她的溫柔與堅韌,為他構築了這個可以卸下所有盔甲的家。這安穩的生活,這即將到來的新生命,是他用過往所有功勳乃至生命都不願交換的珍寶。他俯身,在她耳邊低語:“等孩子出生,我們在這山頂,給他種棵鬆樹吧。”
江懷柔側頭,與他相視一笑,輕輕點頭。她的目光掠過玩鬨的孩子們,掠過相攜的摯友,最後落回丈夫堅毅而溫柔的臉上。她一生所求,不過是懸壺濟世,與愛人相守。曆經貶謫、漂泊、陰謀與廝殺,她始終用她的醫術和溫柔,治愈著傷痛,守護著這份平凡。如今,歲月終是待她不薄。
徐楠亦與岑雨柔十指緊扣。岑雨柔難得安靜地靠著他,望著雲海翻湧,眼中閃爍著複雜的光芒,有感慨,有慶幸,最終都化為釋然。她曾是魔教聖女,行事隻憑喜好,敢愛敢恨,卻也曾在絕情崖邊心碎欲絕。是身邊這個男人,用他的守諾與深情,跨越了正邪的鴻溝,將她從絕望中拉回。她轉頭,看向徐楠亦,正好撞進他深邃的眼眸中,那裡清晰地倒映著她的身影,再無其他。
“還想跳嗎?”徐楠亦忽然低聲問,嘴角勾起一絲戲謔的弧度,指的自然是當年絕情崖之事。
岑雨柔愣了一下,隨即嗔怪地捶了他一下:“徐楠亦!你找打!”說著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將頭靠在他肩上,“現在你就是趕我跳,我也不跳了。這裡多好,有你們,我才舍不得。”
徐楠亦收緊了握住她的手,一切儘在不言中。他曾因情傷而封閉自我,以為此生再無光亮。是她,用她的鮮活與熾熱,再次點燃了他的生命。守墓的孤寂,尋複生的執念,都遠不及此刻牽著她的手,看雲卷雲舒來得真實而圓滿。
不知過了多久,天邊的雲彩被夕陽染上了一層淡淡的金邊,天色開始向晚。
“爹爹,娘親!安弟弟餓了!”徐念卿跑過來,扯著岑雨柔的裙角嚷嚷。趙安也怯生生地走到江懷柔身邊,舉起手中有些蔫了的野花。
大人們相視而笑,那笑容裡,是曆經千帆後的通透,是歸於平淡後的滿足,是擁有彼此和未來的篤定。
“好,我們回家。”蕭少峰開口,聲音沉穩而溫和。
回家。這兩個字,對於他們每一個人,都曾是如此遙遠而奢侈的夢想。如今,卻成了最尋常,也最珍貴的歸宿。
一行人再次攜手,沿著來路緩緩下山。他們的身影逐漸融入蒼翠的山色與漸濃的暮靄之中。身後,峰頂依舊雲淡風輕,仿佛他們從未到來,也仿佛他們一直都在。
世間曾有過攝政王的傳奇,將軍的忠勇,玄門聖女的智慧,藥王傳人的仁心,正道少俠的堅守,魔教聖女的癡狂……那些關乎權力、愛恨、正邪、生死的宏大敘事,最終都消散在這青山綠水之間,化為了炊煙嫋嫋,兒啼笑語,化為了春日裡並肩登山時,一個默契的眼神,一次緊緊的牽手。
他們的故事,沒有結束於波瀾壯闊的史詩,而是終結於這最平凡、最溫暖的日常。所有的驚心動魄,所有的蕩氣回腸,都沉澱為此刻心底那片浩瀚的寧靜。
雲淡,風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