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金源銳誌
廢棄的江北市第三鋼鐵廠，像一頭鏽蝕巨獸的骸骨，匍匐在凜冽的冬日荒野上。高聳的煙囪不再吐露工業的呼吸，連綿的廠房隻剩下空洞的窗框，如同失去眼球的骷髏。寒風穿過扭曲的鋼架和斷裂的傳送帶，發出嗚咽般的尖嘯，卷起地麵積年的暗紅色鐵鏽粉塵，給空氣都染上了一股金屬的腥澀。
南宮悅知裹緊了外套，脖頸間一枚溫潤的木源護符散發著微弱的暖意，驅散著周遭環境帶來的物理嚴寒。但另一種更深的寒意，卻從心底絲絲縷縷地滲出。她的“淨瞳”在踏入這片區域時就開始微微發熱，視野中，那些靜止的鋼鐵廢墟並非死物，它們內部流淌著一種冰冷、尖銳、且充滿敵意的能量流，如同潛伏的毒蛇，隨時準備暴起噬人。
“這裡就是金之真源的所在？”她低聲問，聲音在空曠的廠區內顯得格外清晰，又迅速被風聲吞沒。
第五楓臨走在她身側半步之前，目光沉靜地掃視著周圍。他穿著一件深色的改良款衝鋒衣，背上是一個裝著各種工具的帆布包，看似尋常，但南宮悅知知道，裡麵任何一件器物都可能鐫刻著古老的符文。“不會錯。五行真源感應彼此，土源厚德穩固後，對金源的銳利感知尤為明顯。隻是……”他頓了頓，眉頭微蹙，“這裡的‘金’氣，過於躁動，充滿了扭曲的意誌。呼延夢瑤的力量已經先一步汙染了這裡。”
“夢境覆蓋金屬？”南宮悅知有些難以想象，“這要怎麼結合？”
“夢的本質是意識的投射，可虛可實。呼延夢瑤最可怕的地方，在於她能模糊這種界限。”第五楓臨停下腳步，指向不遠處一座最為龐大的主廠房，“你看那裡。”
南宮悅知凝神望去，淨瞳無聲開啟。尋常視野下，那廠房依舊是破敗的，巨大的鐵門半敞，露出內部幽深的黑暗。但在淨瞳的視界裡，那廠房入口不再是一個簡單的物理空間，它像是一個不斷旋轉、扭曲的光渦，由無數細碎的、鏡子碎片般的金屬光澤和迷離的彩色幻光交織而成。空間本身在那裡呈現出不自然的褶皺和斷層，仿佛現實被一雙無形的手粗暴地揉捏過。
“那是……入口？”她感到一陣眩暈，那光渦似乎連目光都要吸進去。
“是陷阱，也是必經之路。”第五楓臨語氣凝重，“她將金之真源的核心藏在了她自己編織的金屬迷宮幻境深處。我們要找到真源，就必須進入她的‘領域’。”
他轉過身，雙手扶住南宮悅知的肩膀，目光直視她的眼睛：“悅知，記住，在裡麵，你眼睛看到的，耳朵聽到的，甚至皮膚感覺到的，都可能隻是她希望你感知到的‘真實’。物理規則會失效，方向感會錯亂，攻擊可能來自任何維度。唯一能倚靠的，是你這裡——”他的指尖輕輕點在她的眉心，“和這裡。”又移至她的心口。
“淨瞳，與本心。”南宮悅知深吸一口氣，壓下那份不安，眼神逐漸變得堅定。這一路行來，從木源生機的森林到火源烈情的火山，再到土源厚德的大地脈動，她早已不是那個在古宅中被一麵鏡子就嚇得魂不附體的研究生。淨瞳的能力在成長，她對自身力量的運用也越發純熟，更重要的是，她對自己所要守護的“真實”，有了更深的理解。
“我明白。”她點頭，“堅定不移的意誌，是穿透迷障的唯一利器。”
第五楓臨露出一絲讚許的淺笑，從包裡取出兩枚小巧的青銅符籙，上麵用朱砂繪製著繁複的雲紋。他將一枚遞給南宮悅知：“含在舌下。這是‘定神符’，能在一定程度上穩固你的精神，抵抗幻夢的直接侵蝕。但最主要的，還是靠你自己。”
南宮悅知依言將符籙放入口中，一股清涼中帶著微苦的藥草氣息瞬間彌漫開來，直衝頂門，讓她因緊張而有些紛亂的思緒清明了不少。
兩人不再猶豫，邁步走向那扭曲的光渦。
一步踏入，天旋地轉。
外界荒涼的鋼鐵廠景象如同破碎的玻璃般剝落、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無限延伸、由冰冷金屬構成的奇異世界。腳下是打磨得光可鑒人、卻映不出倒影的暗色金屬地板，四周是無數麵巨大、角度刁鑽的鏡麵，它們並非靜止，而是在緩慢地移動、重組，發出低沉的、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頭頂沒有天空，隻有交錯縱橫的、不斷旋轉的巨型齒輪和傳動軸，投下變幻莫測的、支離破碎的光影。
空氣是凝滯的，帶著一股機油和鐵鏽混合的冰冷氣味，卻又詭異地流動著甜膩的、如同腐爛花朵般的香氣，那是呼延夢瑤幻夢之力的標誌。
“跟緊我。”第五楓臨低喝一聲，手中不知何時已握住了一柄看似普通的刻刀，刀尖閃爍著微弱的符文光芒。他警惕地觀察著四周鏡麵的變化，試圖找出規律。
然而，迷宮仿佛擁有生命。他們剛向前走了不到十米，身後的路徑就在一陣金屬轟鳴中徹底消失，被新的鏡牆取代。左右兩側的鏡麵裡，開始浮現出扭曲的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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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宮悅知看向左邊的一麵鏡子，裡麵映出的不是她現在的樣子，而是她穿著學士服，在父母和好友的簇擁下，笑容燦爛地參加畢業典禮的場景，背景是陽光明媚的大學校園，充滿了純粹的喜悅和對未來的憧憬。那是她曾經擁有，如今卻感覺無比遙遠的“平凡幸福”。
右邊的一麵鏡子裡，景象則更加誘人——她看到自己成為了知名的民俗學教授，在國際會議上侃侃而談，著作等身，受到無數人的尊敬和追捧。那是她學術道路上曾經幻想過的“成功未來”。
兩個影像都如此真實，充滿了細節和情感，仿佛她隻要伸出手，就能觸摸到那個平行世界裡的自己。
“假的。”南宮悅知閉上眼，用力搖頭，舌下的定神符傳來更強烈的清涼感，“都是幻象！”她再次睜開眼時，淨瞳光芒微閃，眼前的“美好景象”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麵般蕩漾起來，露出了背後冰冷、毫無生氣的金屬牆壁本質。
“反應不慢。”一個慵懶而帶著笑意的女聲在迷宮中回蕩，來自四麵八方，無法定位，“但你能看破多少次呢？小悅知？人心底的渴望，可是無窮無儘的哦~”
話音未落，周圍的鏡麵再次變幻。這一次，出現的卻是第五楓臨的身影。不同的鏡子裡，映出他不同的“結局”——在一麵鏡中，他為了守護真我之門，在與聞人魘魔的戰鬥中力竭而亡，渾身浴血；在另一麵鏡中，他被公孫魂魄的攝魂曲控製，眼神空洞地站在反派一邊，對南宮悅知兵刃相向；還有一麵鏡中，他找到了新的、更合適的“守真者”夥伴，與南宮悅知漸行漸遠，最終形同陌路……
這些畫麵比針對她自己的幻象更具衝擊力。南宮悅知的心臟猛地一縮，呼吸幾乎停滯。她下意識地看向身邊的第五楓臨，他依舊沉穩地站在那裡，但緊抿的嘴唇和微微收縮的瞳孔，顯示他也看到了這些景象。
“穩住！”第五楓臨的聲音帶著一種奇特的穿透力，直接在她腦海中響起，是守真者的一種精神溝通技巧，“她在放大我們內心的恐懼！這些都是基於我們潛意識碎片編織的噩夢，信了，就輸了！”
南宮悅知用力咬了一下舌尖，疼痛讓她瞬間清醒。淨瞳全力運轉，那些關於第五楓臨的悲慘幻象開始扭曲、淡化，但消散的速度明顯慢於之前她自己的幻象。關心則亂，她對第五楓臨的在意，成了呼延夢瑤攻擊她的薄弱環節。
“嗬嗬，看來找到了有趣的突破口呢。”呼延夢瑤的聲音帶著得意的揶揄。
迷宮再次劇變。這一次，不再是靜止的畫麵，而是動態的攻擊！
“鏘！鏘！鏘！”
無數麵鏡子中，同時射出了由純粹能量構成的、閃爍著寒光的金屬尖刺！它們如同疾風驟雨，從前後左右上下所有方向覆蓋而來，完全違背了物理規律，仿佛整個迷宮空間本身在向他們發動攻擊。
“坤元·壁立千仞！”第五楓臨反應極快，刻刀在空中疾劃，土黃色的符文瞬間亮起，形成一道半透明的、厚重如山的屏障，將兩人護在中心。金屬尖刺撞擊在屏障上，發出密集如擂鼓的爆鳴，符文屏障劇烈蕩漾，但終究穩固了下來。
然而，攻擊才剛剛開始。腳下的金屬地板突然變得如同流沙般柔軟，試圖將他們吞噬。頭頂的齒輪猛地加速旋轉，投射下的光影化作實質性的、帶著鋸齒邊緣的光刃，呼嘯斬落。四周的鏡麵裡，更是走出了一個個由金屬碎片拚接而成的、動作僵直卻充滿殺意的傀儡，它們手持利刃，無聲地圍攏過來。
物理攻擊與精神乾擾交織，虛實難辨！
第五楓臨將刻刀往地上一插，雙手結印，低喝道：“離火·焚邪！”熾熱的火焰符文以他為中心擴散開來，將靠近的金屬傀儡點燃、熔化，暫時逼退了它們。同時，他不斷變換手印，時而引動風力偏移光刃，時而固化地麵抵抗吞噬。
南宮悅知也沒有閒著。她深知第五楓臨需要集中精神應對宏觀的攻擊，自己的任務則是利用淨瞳，找到這看似毫無規律的攻擊中的“節點”和“破綻”。她的雙眼如同最精密的掃描儀，飛速地掠過不斷移動的鏡麵、旋轉的齒輪、能量流動的軌跡。
“左邊第三麵鏡子，鏡框有異常能量彙聚！”她突然喊道。
第五楓臨毫不猶豫，指尖彈出一枚赤紅色的火符，精準地命中那麵鏡子的邊框。“嘭！”一聲脆響，鏡子炸裂，連同它投射出的十幾道金屬尖刺也一同消散。
“右上角齒輪連接軸，是幻象能量的中轉點！”
一枚帶著銳金之氣的符籙激射而出，擊中那虛幻的連接軸，一陣扭曲後，那片區域的光刃攻擊明顯減弱。
“正前方地板下三寸，有能量核心在模擬流沙！”
第五楓臨一腳踏下，符文之力透地而入，那片蠕動的金屬地板瞬間恢複了堅硬。
在兩人默契的配合下，第一波狂暴的攻擊被勉強抵擋了下來。但第五楓臨的額頭已經見汗，呼吸也略顯急促。維持這種規模的符文防禦和反擊，對他的精神和體力消耗極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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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令人感動的默契啊。”呼延夢瑤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絲戲謔，“不過，遊戲升級了。讓我們看看，你們的意誌，是否能像真正的金屬一樣，曆經千錘百煉而不變形？”
迷宮猛地一震，所有的鏡麵、齒輪、傀儡如同潮水般退去。周圍陷入一片絕對的黑暗和寂靜，連風聲和金屬摩擦聲都消失了。隻有腳下冰冷的觸感提醒他們，依舊身處險境。
突然，一點微光在前方亮起。那光芒逐漸擴大，形成了一扇門。門後，傳來了南宮悅知母親焦急的呼喚：“悅知！悅知你在哪兒？快回家吃飯了，菜都要涼了！”聲音真切得讓她鼻尖一酸。那是母親的聲音，帶著她熟悉的、獨有的關切和嘮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