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城市的呼喚
寒意並非來自氣溫,而是源於骨髓深處,源於腳下這片正在失去“真實”根基的土地。南宮悅知緊抱著雙臂,指尖深深陷進上臂的布料,試圖用微不足道的壓力驅散那徹骨的冰冷。第五楓臨……他的名字在心頭滾過,帶著灼熱的痛楚。為了在那位宛如神隻降罰的西門上雪麵前護住她,他強行引動了守真者一脈傳承中最禁忌的“化墟之陣”,以自身血肉與靈魂為引,暫時將狂暴的“歸零”之力與數名核心反派一同封入現實與虛無的夾縫。那一刻,他回頭望她的眼神,平靜而決絕,沒有告彆,隻有沉甸甸的托付。
他並未真正逝去,她能感覺到,那維係著他們之間無形的紐帶——由共同經曆、彼此守護的誓言以及五行真源共鳴所編織的紐帶——雖微弱如風中殘燭,卻依舊頑強地存續著。但他確實不在了身邊,留下的隻有這片天地間愈發刺耳的“哀鳴”。
她此刻正立於一座摩天大樓的頂端,俯瞰著這本應繁華鼎盛的大都會。然而,在進化至“破妄”階段的淨瞳視野裡,眼前的景象光怪陸離,令人心悸。城市並未消失,卻覆蓋上了一層不斷流動、扭曲的“虛飾”薄膜。色彩變得過於鮮豔,如同劣質的糖果,甜膩中帶著腐朽的氣息;建築物的線條時而扭曲如蠕蟲,時而僵硬如墓碑;霓虹燈的光芒不再照亮前路,反而像垂死生物掙紮的觸須,徒勞地抓撓著愈發暗淡的天空。
更可怕的是人。
街道上,車流並未完全停滯,卻如同陷入無形的泥沼,行動遲滯而怪異。行人熙攘,但他們的麵孔在淨瞳下呈現出駭人的景象。大部分人的臉上,五官模糊不清,仿佛被水浸過的油畫,隻剩下代表眼睛、嘴巴的空洞,或者被簡單、虛假的符號所取代——永恒的微笑、呆滯的淚滴、或是代表空無的螺旋。他們是“迷失者”,情感與自我認知正在被“歸零”的力量快速剝離,如同沙灘上的城堡,在潮水中無聲消融。
他們行走,卻不知去向何方;他們低語,卻隻是無意義音節的重複;他們存在,卻正在滑向“不存在”的邊緣。
還有一部分人,則陷入了“虛飾”製造的幻境之中。他們或站在原地,臉上洋溢著扭曲的幸福笑容,手臂擁抱虛空,仿佛正與摯愛相聚;或麵露極度恐懼,蜷縮在角落,對著空氣瘋狂揮舞手臂,發出無聲的尖叫;或變得狂暴易怒,攻擊身邊任何移動的物體,眼中燃燒著並非屬於他們自己的、被植入的怒火。這些是“沉溺者”,被呼延夢瑤殘留的夢魘之力,或是公孫魂魄散逸的攝魂波紋所捕獲,在虛假的悲喜中消耗著最後的真實生命力。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低頻的、持續不斷的嗡鳴,那是世界根基被動搖,規則崩壞前的呻吟。時而,某片區域的景象會如同信號不良的屏幕般劇烈閃爍,短暫露出其後更加破敗、灰暗,近乎廢墟的“底層現實”,隨即又被更濃重的“虛飾”覆蓋。空間本身也變得不穩定,街道的儘頭可能突兀地連接著另一條垂直的巷道,建築物的陰影中潛藏著不屬於此世的扭曲形體,那是聞人魘魔潰散後失去控製的低階魘魔,在本能的驅使下啃噬著殘存的光明與秩序。
孤獨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著南宮悅知的心臟,幾乎讓她窒息。楓臨不在了,獨自麵對這正在分崩離析的世界,麵對那遙遠卻無處不在、如同冰山壓頂般的西門上雪的威壓,她能做什麼?集齊的五行真源在體內流轉,那份融合後的“真我之力”雖然強大,但在整個世界的傾頹之勢麵前,依舊顯得如此渺小。她甚至能感覺到,那扇維係世界真實的“真我之門”所在的方向,正傳來一陣陣令人牙酸的碎裂聲,西門上雪的力量正如同無形的巨錘,持續不斷地轟擊著那最後的屏障。
絕望,如同潮水般湧來。
她閉上眼,楓臨最後的身影,夥伴們那些曾經並肩,卻可能在背叛與猜疑中離散的同伴)的麵容,旅途中的點點滴滴——古老森林裡木之真源的生機勃發,沉寂火山中火之真源的熾熱烈情,大地脈動處土之真源的厚重承載,廢棄兵工廠裡金之真源的銳利鋒芒,深海暗流中水之真源的靈動智慧——這些畫麵飛速閃過。還有那些被他們從夢境、從攝魂曲、從魘魔爪下解救出來的,平凡而鮮活的麵孔。
“守護……”她喃喃自語,聲音在呼嘯的、帶著詭異甜腥味的風中破碎,“我該守護什麼?又該如何守護?”
就在這時,淨瞳不受控製地自行運轉到了極致。
眼前的城市景象瞬間剝離了所有色彩,褪變為純粹的黑白灰。然後,她“看”到了。
不再是扭曲的建築,不再是虛假的麵孔,而是……光。
無數細微的、幾乎要熄滅的光點,從城市的每一個角落,從那些“迷失者”和“沉溺者”的身體深處,掙紮著浮現出來。它們微弱得如同晨曦中的露珠,仿佛下一刻就要被周圍的黑暗與虛無吞噬。它們是她曾經在公孫魂魄的攝魂儀式中感受過的“情緒能量”,但此刻,這些能量不再是被強行抽取的死物,而是帶著強烈的、自主的意誌——那是求生的意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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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聽”到了。
並非通過耳朵,而是直接共鳴於靈魂深處。那是無數心弦被撥動時發出的、雜亂卻宏大的交響。是母親在幻境中緊緊摟住懷中虛幻嬰孩時,心底撕裂般的呼喚:“我的孩子……回來……”;是年輕的戀人即使麵孔模糊,雙手仍在虛空中徒勞地尋找彼此熟悉的觸感時,靈魂發出的焦灼呐喊:“你在哪裡?”;是垂暮的老人蜷縮在公園長椅上,麵對光怪陸離的景象,腦海中反複閃回的一生中那些真實、溫暖的片段:“不想忘記……不想……”;是被困在辦公室隔間裡的職員,對著不斷扭曲變形的電腦屏幕,內心深處對穩定、對秩序、對明日早餐該吃什麼的微不足道卻無比真實的渴望;“還有報告沒寫完……真想喝杯熱咖啡……”
恐懼、眷戀、愛、不甘、對平凡的渴望、對未來的微弱期盼……所有這些人性中最原始、最本質的情感,此刻化作了無形的波濤,在城市的廢墟與幻影之下洶湧澎湃。它們是被“歸零”之力壓迫到極致後的本能反彈,是生命麵對絕對“虛無”時,最悲壯,也最堅韌的抵抗。
這無數的呼喚,無數的微光,起初隻是雜亂無章的背景噪音,但隨著南宮悅知淨瞳的聚焦,隨著她體內“真我之力”的感應,它們開始……彙聚。
如同涓涓細流彙入江河,最終奔湧向海。那億萬細微的呼喚,開始朝著一個方向凝聚——朝著她,南宮悅知,這個場中唯一擁有“淨瞳”,唯一能與“真實”本源溝通,並且體內蘊含著能夠回應這份呼喚的力量的存在。
她感到一股龐大而溫暖的力量,並非來自外界,而是源於這座城市,源於這片土地上無數掙紮求存的靈魂,正緩緩地、堅定地注入她的體內。這股力量不帶有任何個人的印記,它是集體的、純粹的“渴望存在”的意誌洪流。它衝刷著她因孤獨和絕望而冰冷僵硬的身心,撫平著因楓臨離去而撕裂的傷口。
淚水無聲地滑落,不是因為悲傷,而是因為一種難以言喻的感動與震撼。
她錯了。
她並非孤身一人。
楓臨的守護,守真者的使命,五行真源的力量……所有這些,或許都是為了這一刻。不是為了讓她成為一個孤獨的英雄去對抗黑暗,而是為了讓她成為一個媒介,一個共鳴器,去連接、去放大這被忽視的,屬於每一個平凡人的“真實”之力。
西門上雪追求的是抹除一切的“無”,認為情感與存在是痛苦的根源。公孫魂魄剝離情感,呼延夢瑤覆蓋現實,申署名權束縛靈魂,聞人魘魔驅使惡念……他們都在以不同的方式否定著“人”的本真。
但此刻,南宮悅知所感受到的,正是這些被他們視為“雜質”、視為“虛妄”的情感——恐懼中的堅韌,愛戀中的執著,對平凡的珍視,甚至是對未知未來的那一點點微小的期盼——構成了生命最不可摧毀的基石。它們或許帶來痛苦,但也孕育了最極致的喜悅、創造與聯結。這才是世界的“底色”,是任何“虛飾”與“歸零”都無法徹底抹除的“真實”!
“我聽到了……”她輕聲說,這次,聲音清晰而穩定,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力量感,“我聽到了你們的聲音。”
她緩緩張開雙臂,並非要擁抱這座城市,而是以一種敞開的姿態,迎接那來自無數靈魂的呼喚與力量。體內的五行真源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運轉起來,不再是各自為政,而是在那股龐大的集體意誌注入下,真正開始了更深層次的融合與升華。金之銳誌引導著意誌的鋒芒,木之生機滋養著希望的幼芽,水之智慧梳理著情感的洪流,火之烈情點燃了抗爭的勇氣,土之厚德承載著所有記憶與眷戀。
她的身體開始散發出柔和而純淨的光芒,這光芒並不刺眼,卻帶著一種穿透一切虛妄的質感。以她為中心,一道無形的波紋緩緩擴散開來。
波紋所過之處,景象開始發生微妙的變化。
那些覆蓋在建築物上的、流動扭曲的“虛飾”薄膜,如同被陽光照射的晨霧,開始微微淡化、退散。街道上,一個臉上隻剩下空洞螺旋符號的“迷失者”,身體猛地一震,那空洞的螺旋開始波動、破碎,漸漸顯露出其下原本的、帶著困惑與驚恐的眼眸。他雖然依舊茫然,但那空洞被填滿了,屬於“人”的神采正在艱難地回歸。
一個沉溺在幸福幻境中、擁抱虛空的年輕女子,臉上的扭曲笑容僵住,她眨了眨眼,看著自己空蕩蕩的懷抱,一絲真實的失落和清醒的痛楚浮現,取代了那虛假的狂喜。雖然痛苦,但那是真實的感受,是她重新掌握自己心靈的開始。
那低頻的、令人不安的嗡鳴聲,似乎被另一種聲音壓製了——那是無數心跳逐漸同步的搏動,是無數呼吸找到節奏的韻律,是……生命本身重新集結的號角。
南宮悅知額間的淨瞳印記灼灼生輝,仿佛第三顆星辰。她不僅能“看”到那些微光,現在更能引導它們。她將彙聚而來的“渴望存在”的意誌,混合著自身的“真我之力”,化作無形的安撫與激勵,反饋給那些仍在掙紮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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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堅守住,”她的意念隨著波紋傳遞出去,並非具體的語言,而是一種純粹的感受,“你們感受到的恐懼,是真的;你們的眷戀,是真的;你們的渴望,是真的。抓住它們,無論多麼微小!你們的真實,就是對抗‘虛無’最強大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