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靜願遺願·流殤斷翼
萬劫深淵邊緣的戰場，已非“慘烈”二字可以形容。天地靈氣紊亂如沸，法則碎片如同破碎的琉璃般四處飛濺，將空間切割出無數細密的黑色裂痕，又轉瞬彌合。腳下的大地早已被鮮血浸透，呈現出一種暗紅的、令人作嘔的色澤，殘肢斷臂與破碎的法寶兵刃混雜在一起，構築成一幅地獄般的圖景。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煞氣的腥臊味以及能量過度燃燒後產生的焦糊味，吸入一口，都仿佛能將肺腑灼傷。
喊殺聲、兵刃交擊聲、法術爆鳴聲、垂死者的哀嚎聲……種種聲音交織成一片毀滅的交響，持續不斷地衝擊著每一個幸存者的耳膜與心神。在這裡，生命廉價得如同草芥，每一次呼吸都可能成為最後一次。
顧少無峰剛剛經曆了一場與煞靈將領的惡戰，他身周的天罡戰氣洶湧澎湃，隱隱帶著一絲暗金血色，那是吸納了過多戰場煞氣與不屈意誌的體現。方才一擊，他以天罡上品的初生力量，硬生生將一頭堪比皇境初階的煞靈將領連同其坐騎轟成了碎片，但自身也被反震得氣血翻騰，持著那柄已布滿缺口的古樸長刀的手臂微微顫抖。他喘息著，目光卻死死盯向戰場核心——那裡，獨孤南天如同魔神般的身影雖未直接出手，但其散發出的帝境中品巔峰威壓，如同無形的枷鎖，沉重地壓在每一個聯軍修士的心頭，讓絕望如同瘟疫般蔓延。
“不能讓他繼續蓄勢，必須乾擾他，為無峰爭取時間！”迦南曦辰嘴角溢出一縷鮮血，她的“萬象星神相”在之前抵擋封月敗明的範圍攻擊時已受震蕩，星圖運轉略顯滯澀。但她眼神依舊清冷而堅定，周身皇境初階巔峰的星辰之力如同潮汐般湧動，不斷淨化著試圖侵蝕己方陣線的深淵汙穢。
祈以雪情立於她身側，冰魄琉璃相散發出徹骨的寒意，在她周圍數十丈範圍內形成了一片絕對零度的領域，任何踏入其中的低階魔物瞬間便會化為冰雕，隨即被逸散的劍氣絞碎。她剛剛突破至天罡中品，對冰相之力的掌控更為精妙，但連續維持如此大範圍的領域，對她也是極大的負擔，臉色蒼白如雪。她看了一眼顧少無峰的方向，眼中閃過一絲憂色，隨即化為更深的決絕。
他們都清楚，顧少無峰是唯一在境界和潛力上最接近對抗獨孤南天的存在，他需要時間穩固天罡上品的境界，更需要時間去領悟那一絲在絕境中窺見的、超越天罡的可能——那是通往帝境的微光。然而，敵人不會給他們這個時間。
“暗淵”的攻勢如同永不停歇的潮水。封月敗明雖被迦南拚死拖住，但其麾下的魔軍與受其力量加持的死士依舊悍不畏死地衝鋒。更可怕的是，那位一直未曾全力出手，氣息陰冷如毒蛇的交首文郎，其至尊絕品巔峰的威壓已然鎖定了這片區域，他就像潛伏在陰影中的獵手，隨時可能發出致命一擊。而遠處，間月流殤以生命為代價構築的龐大虛空迷宮，光芒正在劇烈閃爍，顯然內部的戰鬥激烈到了極致，也意味著困不住交首文郎太久了。
“這樣下去，不等無峰穩固境界，我們就要被耗死在這裡！”書亦楓銘犧牲前托付的那枚家族玉佩在顧少無峰懷中微微發燙，仿佛在回應著他焦灼的心緒。
就在這時，兩道迥異卻同樣決絕的氣息，自戰場兩側轟然爆發！
一、空言靜願·淨化光羽
東側戰場，原本被濃鬱煞氣與魔氛籠罩的天空，驟然亮起了一點純白的光芒。那光芒初時微弱，如同風中殘燭，但下一刻，便以燎原之勢擴散開來！
是空言靜願！
這位一向以溫和、睿智形象示人的長者，此刻懸浮於半空之中，他那身樸素的袍服無風自動，獵獵作響。他的臉上沒有了往日的雲淡風輕，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殉道者的莊嚴與悲憫。他雙手結著一個古老而複雜的手印，周身原本隻是皇境巔峰的氣息，在這一刻如同燃燒的恒星般瘋狂攀升，竟短暫地衝破了那道天塹，達到了聖境初階巔峰！但這並非真正的突破，而是以生命本源為燃料，換取的刹那輝煌。
“眾生皆苦，孽海浮沉。吾以吾身，燃燈引路！”
“靜言思之，願力化羽；空明寂照，淨化無間！”
空言靜願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遍了整個喧囂的戰場，帶著一種撫平躁動的奇異力量，又蘊含著不容置疑的決絕。
隨著他的吟唱，他周身爆發出無窮無儘的純白光輝，那光芒溫暖而純粹，不帶有任何攻擊性，卻讓所有接觸到它的魔氣、煞氣、怨念如同冰雪遇陽般迅速消融。光芒凝聚，化作無數片晶瑩剔透、邊緣閃爍著淡淡金芒的白色光羽，紛紛揚揚，灑落整個戰場。
這光羽，是空言靜願畢生修為、對眾生的祈願之力以及他全部生命精華所化！
光羽落在被魔氣侵蝕的聯軍修士身上，他們體內的汙穢被迅速拔除，傷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疲憊的精神為之一振。落在瘋狂的魔物與死士身上，它們發出淒厲的慘叫，身體如同被投入煉獄之火，冒出滾滾黑煙，動作瞬間遲滯、瓦解。就連封月敗明那彌漫戰場的至寒之力，在這充滿生機與淨化之意的光羽下，也受到了明顯的抑製，冰晶的蔓延速度減緩，寒氣不再那麼刺骨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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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言大師！”迦南曦辰感受到那光羽中蘊含的磅礴願力與犧牲意誌，眼眶瞬間濕潤。她認得這種秘法，這是佛門大能記載中的“寂滅淨世咒”，以施術者形神俱滅、永世不得超生為代價，換取對世間一切汙濁邪惡的終極淨化。這並非攻擊，而是奉獻，是燃燒自己，為他人照亮前路。
封月敗明那萬年冰封般的絕美臉龐上，第一次出現了驚怒之色。她的力量本質偏向陰寒與死寂，這突如其來的、充滿生機的淨化之光，對她形成了極大的克製。“老禿驢，找死！”她嬌叱一聲，玉手揮動，一道橫貫天際的幽藍冰槍凝聚，帶著凍結靈魂的寒意，朝著空言靜願暴射而去。
然而，空言靜願對此視若無睹。他的身體在光羽的不斷飄散中，已經開始變得透明。他望向顧少無峰、迦南曦辰等人的方向，目光中充滿了期許與告彆。最後，他微微一笑，雙手合十，整個身軀徹底化為最絢爛的一道白光，融入了那漫天飄落的光羽之中。
“願此世間，再無永劫……”
光芒達到極致，隨後緩緩黯淡、消散。那漫天的光羽也完成了它們的使命，漸漸化作點點熒光，融入天地。戰場為之一清，至少三分之一的區域被暫時淨化，魔軍的攻勢為之一滯，聯軍修士們獲得了寶貴的喘息之機，士氣受到極大的鼓舞。
但代價是，空言靜願，這位始終心懷蒼生的長者，徹底消散於天地之間，連一絲痕跡都未曾留下。
二、間月流殤·虛空絕唱
幾乎在空言靜願化光的同時，西側戰場，那困住交首文郎及其精銳魔軍的龐大虛空迷宮，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如同玻璃碎裂般的刺耳聲響。
迷宮之內，景象光怪陸離。空間在這裡被折疊、扭曲、切割成無數碎片，上下左右的概念完全失效，時間流速也變幻不定。交首文郎率領的數千魔軍精銳，在這無儘的虛空迷宮中早已被分割、消耗，如今十不存一。即便是交首文郎本人，以其至尊絕品巔峰的修為，強行破開了一層又一層的空間壁壘，也消耗巨大，身上那件華麗的魔袍出現了幾處破損，氣息不再如最初那般平穩。
他臉色陰沉得可怕，那雙狹長的眼眸中燃燒著暴怒的火焰。他沒想到，一個並非專精戰鬥的“間月流殤”，憑借對空間法則的極致理解和以生命為引，竟能將他困住如此之久，還讓他損失了這麼多精銳。
“間月流殤！本座要將你碎屍萬段，將你的神魂永鎮九幽魔火之中！”交首文郎發出低沉的咆哮，雙手猛地向前一撕！
“哢嚓——！”
如同布帛被撕裂，最後幾層穩固的空間結構在他恐怖的蠻力下徹底崩碎。整個虛空迷宮開始劇烈坍塌，混亂的空間風暴席卷而出，將殘餘的魔軍碎片吞噬。
迷宮核心，間月流殤的身影顯現出來。他依舊穿著那身仿佛永遠不變的、帶有月紋與流雲圖案的長袍，隻是此刻袍服上沾滿了他自己咳出的鮮血，臉色蒼白如紙，氣息萎靡到了極點。維持如此規模的虛空迷宮，對抗交首文郎不斷的衝擊，早已耗儘了他所有的力量，甚至連本源都已嚴重透支。
他看著徹底崩潰的迷宮，以及如同脫困猛獸般攜帶著滔天殺意衝來的交首文郎，臉上卻沒有絲毫恐懼，反而露出一抹複雜難明的笑容。那笑容中，有解脫，有一絲遺憾，或許還有對這片他曾經冷眼旁觀，最終卻選擇為之犧牲的天地的最後一絲眷戀。
“空言老友，你先行一步，黃泉路上，倒也不算寂寞。”
“流殤此生，縱橫空間，窺儘虛實，本以為超然物外，最終卻還是……陷落於此間紅塵。”
他輕聲自語，聲音微弱得幾乎被空間崩塌的轟鳴淹沒。
交首文郎的速度快如閃電，瞬息間已至近前，一隻覆蓋著漆黑鱗片的龍爪探出，直取間月流殤的心臟，爪風所過之處，空間都被劃出五道清晰的裂痕。他要以最殘忍的方式，將這個膽敢困住他的螻蟻撕碎。
然而，就在龍爪即將觸碰到間月流殤胸口的刹那，間月流殤眼中猛地爆發出最後的光彩。
“既然困不住你，那便……與你同葬於此吧！”
“虛空……歸寂！”
他沒有試圖防禦，也沒有試圖逃跑。而是將殘存的所有力量，連同他那獨特的、與空間緊密相連的生命本源，轟然引爆！目標並非交首文郎本身，而是他們周圍這片本已極不穩定的、因迷宮崩潰而產生的巨大空間亂流區！
嗡——！
一股無法形容的、超越了聲音範疇的詭異波動以間月流殤為中心擴散開來。他整個人化作了一個無形的“奇點”，瘋狂地吞噬、扭曲、壓縮著周圍的一切空間結構！
交首文郎那誌在必得的一爪，仿佛陷入了無窮無儘的泥沼之中，速度驟降。他臉色劇變，感受到四周的空間正在向內塌陷，形成一個恐怖的、連光線都無法逃脫的“歸寂”領域！這不再是困敵，而是拉著他一起，墜入永恒的空間寂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