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那位性格散漫、笑容隨意的道士沿著江岸緩緩而行，腳步輕盈，卻仿佛踏過了層層陰影。足足走了百餘米，周遭一片死寂，隻聽得水聲與陰邪之氣緲緲繚繞，令人心頭發緊。奇怪的是，這裡並未出現任何驚天動地的異象——沒有雷鳴裂空，沒有鬼哭狼嚎，隻有那若隱若現的陰氣在空氣中纏繞懸浮，似乎披著一層難以捉摸的薄紗，讓人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渾身倒像懸掛著一股看不見的冷意，在空氣中徘徊，令人毛發倒豎。
我不由自主地從懷中掏出那隻陳舊的羅盤，繼續沿著江邊探尋。起初，它像個乖巧的孩子，紋絲不動，靜靜伺候著我的手指。然而，走了不遠，突然在一個水道交彙處劇烈搖晃起來，指針猛然偏轉，指向那交彙的水域。那裡暗流湧動，幾股漩渦在水麵猛地旋轉，水花濺起，宛如黑暗深淵的眼睛在窺視一切，似乎隱藏著不為人知的秘密，令人心頭一緊。
就在此刻，那個散漫的道士悄無聲息地走了過來，隻隨意地掃了我手中的羅盤一眼，嘴角掛著一抹戲謔的笑：“藏得夠深啊，要我出手，還是你自己動刀？”他的話語帶著幾分不羈又帶點挑釁，似乎對一切洞若觀火，隻是隨意打趣而已。
我抬眼示意他彆多言，心中暗自思忖：貿然行動恐怕不太妥當，兩位修行者，若動起手來，豈是兒戲。白日裡我曾感應到江中的陰邪之氣，那些隱匿在水底的幽魂似乎也察覺到了危險，紛紛遠遁避開，避開了我們眼前的這一片陰森。
“要不然……”邋遢道士不緊不慢地望了望站在一旁的虎子叔和唐承，眉頭微皺，語氣沉穩：“那水道交彙處暗流湧動，鬼物潛藏其中，最是安穩。攻守由它來定，我們過去，除非它自己願意露出狐狸尾巴，否則我們寸步難行。倒不如派個人去引它出來，然後趁機下手——說不定才有一線生機。”他話語間，似乎胸有成竹，滿不在乎。
我點了點頭，心中暗暗思忖：也隻能如此了。於是，我們一行人走到唐承和虎子叔的身旁。
“虎子叔，麻煩你幫個忙。”我壓低聲音，懇請道。
“少爺，您儘管說。”虎子叔笑著點頭，眼中透著老成的敏銳。
“去江裡把那水鬼引出來，我和老羅會儘全力收拾它。”我取出一顆桃木釘，輕輕催動靈力，隻見那桃木釘頓時金光一閃，散發出刺眼的光輝，然後鄭重地交到虎子叔手中：“拿著這個，關鍵時刻能用得上。你隻需閉上眼睛，把它扔出去，剩下的事交給我和老羅。”我語氣裡滿是鄭重。
“我來吧，水性比他們都強。”唐承滿懷自信地站出來，滿眼燥熱，“那會兒年輕時，我還跟那水鬼打得火熱。小時候，被我救了的那個孩子，現在想來，還鮮活在我記憶裡。”
我笑了笑，隨即又問：“唐叔，這事不用你親自上陣。能不能借艘船或者竹筏？我們得靠它去引他出來。”
“沒問題。”他點頭，麵帶笑意，“我認識村裡一個打魚的，他有個木筏，就在不遠的河岸那頭。”說著，他帶著我們穿過一座破舊的小橋，又前行幾百米，終於找到了那隻舊木筏。
木筏旁，還停放著一座破敗的小屋，距離江麵不遠。唐承介紹說：“那是石江鬆的，他是個孤身一人，平日裡靠在江裡捕魚。這木筏也就平常用用，不算啥大事。”
話剛出口，江麵上的氣氛就變得緊張起來。江中那傳說中的水鬼，聲名赫赫，能在這水域橫行無阻，絕非易與之輩。若不是有幾分真本事，早就被那水鬼拖入水底喂了魚。我們走到木筏邊，細心察看。隻見木筏四角係著幾個鏽跡斑斑的銅鐘，那形狀似避水鐘，鏽跡斑斑，似乎已埋藏多年。
邋遢道士皺眉道：“這是避水鐘？看樣子，木筏的主人倒像個撈屍人。”我一怔，撈屍人？那可是水中行家，專門在水底“拾遺補缺”的高手，能在此水域混出名堂，必定有幾分真本事。避水鐘的存在，也驗證了這人非池中之物。
正琢磨間，忽聽唐承驚叫：“鬆哥，借你的木筏用用！”話音剛落，身穿鬥笠、身形稀高的男子便走了出來。他手握竹竿，目光峻厲，走到我們麵前。
他掃了眼眾人，聲音沙啞而毫不客氣：“這麼晚了，借個木筏乾嘛？”我仔細打量他，那半張臉被鬥笠遮得嚴嚴實實，臉色蒼白如紙，眼神中似含著風霜，年紀至少六十上下，卻透著一股桀驁不馴。
我上前一步，低聲吟了一句古老的江湖暗語：“翻江倒海，尋得水口，一條猛龍不出海。”這句話雖平淡無奇，卻暗藏玄機，暗中示意我已看透他的身份。這麼個撈屍人，隻會在大江大河中尋找屍體，誰料到，他竟敢涉足海域，顯然非池中之豹。
那男子愣了愣，然後拱手行禮：“閣下是誰？拜在何山何水的哪座洞府？”我笑了笑，掩飾不住內心的得意：“天清地明南北一遊，隨一掛羅盤，走東邊西。”一句江湖話，既表明了身份，也暗示著他的身份已被識破。
他似乎心領神會，點點頭，笑著把那長竹竿遞給我：“拿去用吧。”隨即轉身離去，臨走時還叮囑一句：“小心點，那東西凶得很，我差點兒栽在他手上。”
他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屋中頓時靜得可怕。唐承疑惑地看我：“吳少爺，你們這是在說什麼？我聽不懂啊。”
我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彆著急，木筏借到了，也該出發了。”隨即安排虎子叔登上木筏，將那根竹竿遞給他。
水麵泛起一圈微微的漣漪，虎子叔穩步踏上木筏，順著水流緩緩駛向水道交彙點。而我和邋遢道士，早已心神一動，快步趕到前方的三岔口。那道士掏出準備好的雷擊木劍，身影在月色下猶如哨兵般肅穆，身上銅錢隨手拋出，點點散落在水麵上，像一個個古老的符籙，似乎在與水中的邪祟展開靜默抗衡。
江水輕輕拍打著兩岸，暗流翻湧而動，似乎潛藏著未解的謎團。而就在此刻，我們的行動剛剛拉開序幕，暗夜中一切，都在等待那一刀、一聲雷的爆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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