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隨埃薩的指引,顧廷錚一行人沿著那條相對的殘骸帶,向著歸墟更深處漂流。所謂的穩定,不過是相較於喧囂廢淵的瘋狂而言——這裡的規則介質粘稠如凝固的墨汁,連最細微的意識波動都能被瞬間吞噬,色彩隻剩單調的深灰與暗藍,仿佛墜入了宇宙誕生前的永恒暗寂,連時間都在這裡失去了流淌的意義。唯有那些巨大殘破、宛如史前巨獸骸骨的規則結構,無聲懸浮在背景中,用猙獰的斷口訴說著往昔的磅礴與最終的寂滅。
那點純白火星被顧廷錚小心翼翼溫養在意誌核心深處,它散發著微弱卻異常純粹的光與熱,在這片絕對的死寂寒溫中,是唯一能讓他們觸摸到的溫暖與羈絆。它沒有清晰意識,隻有一種純粹存在的,像風中殘燭般脆弱,卻又帶著野草般的頑強,固執地燃燒著。
王副主任與的狀態依舊糟糕,意識波動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絲,隻能勉強維持形態,機械地跟隨隊伍移動。因過度透支感知,意識已沉入深度自我修複的沉寂,若非尚有一絲微弱的生命體征,幾乎與死寂環境融為一體。埃薩沉默地在前引路,結晶身軀上的裂紋又多了幾道,歸墟的侵蝕如同跗骨之蛆,對任何存在都是持續不斷的消耗。
不知漂流了多久——時間在這裡早已失去刻度,前方的景象終於發生了令人心悸的變化。殘骸帶的儘頭,浮現出一片望不到邊際的、相對的。
這並非實體,而是由無數極度壓縮、近乎凝固的規則脈絡交織而成,呈現出暗沉的金屬質感,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線與能量。其表麵布滿細密複雜的古老紋路,如同宇宙尺度的電路板,又似神明刻下的創世符文,一直延伸到視野儘頭,透著令人窒息的莊嚴與神秘。
一股比歸墟死寂更古老、更厚重的磅礴氣息,從這片下彌漫開來——那氣息仿佛承載著宇宙誕生之初的所有秘密,既帶著萬物歸寂的蒼涼,又藏著規則本源的威嚴。
【……我們到了……】埃薩的意念凝重得幾乎要凝固,結晶關節因緊張發出細微摩擦聲,甚至透著一絲敬畏,【……‘歸墟基岩’……傳說中……規則之海乾涸後……沉澱的最終底層……也是……舊日所有規則體係的……‘墓誌銘’所在……】
踏上歸墟基岩的刹那,眾人仿佛踩在了宇宙坍縮成的脊椎骨上。那股源自萬物根基的沉重威壓,讓意識都忍不住蜷縮顫抖,連呼吸意識層麵的本能反應)都變得無比艱難。埃薩更是步步謹慎,結晶腳掌輕抬輕落,仿佛生怕驚擾了沉睡於此的亙古之夢。
而就在他們的意識觸碰到基岩的瞬間,被顧廷錚溫養的純白火星,猛然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光與熱!
它不再是安靜燃燒的光點,而是像被喚醒的太古心臟般狂跳!柔和的白色光暈掙脫顧廷錚的意誌包裹,一圈圈擴散成漣漪狀的共鳴波,與腳下基岩的古老紋路產生了清晰而和諧的震顫——就像鑰匙插入了塵封萬古的鎖孔!
嗡——
低沉的嗡鳴從基岩深處傳來,仿佛來自時間儘頭的歎息。那些暗沉的金屬紋路,在白色光暈的映照下,竟如被喚醒的星辰般逐一亮起!光芒如同奔湧的溪流,在紋路中飛速蔓延,勾勒出更加龐大複雜的圖案——這些圖案既蘊含著宇宙級彆的數學真理,又像是無數文明興衰留下的集體烙印,既壯美又悲涼。
與此同時,無數破碎、模糊卻飽含龐大信息的記憶碎片,如同被驚動的星塵,從基岩深處被共鳴喚醒,化作無形洪流湧入眾人意識——
他們到星海初開,規則從混沌濃湯中凝結成第一縷光;
到無數文明如螢火燎原,在黑暗宇宙中點亮各自的璀璨;
到古老盟約在星艦集群的見證下簽署,搖籃網絡的藍圖鋪滿整片星域;
也到奠基者冰冷的目光投下,秩序之鐮的陰影如何籠罩一個個充滿希望的世界;
更看到最終絕望時刻,不甘毀滅的文明將自身最精華的規則理解、最不屈的意誌烙印,奮力打入規則底層,沉入歸墟基岩,隻為在未來某個時刻,能被新的希望重新喚醒……
這些記憶碎片龐雜卻帶著滾燙的溫度,混亂卻無比真實,每一片都裹挾著強烈的情感衝擊。它們是曆史的回響,是失敗者的悲歌,更是……留給後來者的、沉甸甸的遺產!
而純白火星——這淩薇織構意誌與星瞳起源本質融合的奇跡產物,其本質恰好是開啟這份遺產的……!
在基岩記憶洪流的衝刷與共鳴中,純白火星開始了超出所有人認知的蛻變。
它不再滿足於光點形態,在顧廷錚震驚的注視下,緩緩飄出他的意誌包裹,懸浮在基岩上空。無數記憶流光如同受到磁石吸引,瘋狂向它彙聚,像是百川歸海般湧入那團純白光芒!
火星的光芒越來越盛,體積也開始緩慢拉伸、增長。它以古老的規則記憶為,以自身融合織構與起源的本質為,開始重新……!
首先凝聚的,是一道朦朧卻瞬間擊中眾人記憶的女性光影——那是淩薇!銀藍色的織構光紋在輪廓邊緣流轉,依稀可見她平日裡溫柔卻堅定的神態,雖非實體,卻承載著她刻入規則的織構意誌與母性溫暖,是她存在本質的概念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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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接著,在女性光影的懷抱中央,一點凝聚著淡金餘韻的光芒亮起,逐漸勾勒出嬰兒的形態——星瞳!這形態同樣不是意識複蘇,而是星瞳的起源本質與那縷新生意識火花,在基岩記憶與淩薇概念化身的滋養下,重新穩定的存在烙印。
母女二人的光影,以超越物質與常規意識的方式,在歸墟基岩之上,以不滅星火為核心,借古老規則遺產之力,重新凝聚顯現!
她們緊閉雙眼,沒有蘇醒跡象,如同兩尊由光與信息雕琢而成的聖像,靜靜懸浮著,散發著柔和卻磅礴的威壓。她們的存在本身,就成了這片死寂基岩上最耀眼的規則奇觀,是絕望中破土而出的希望之芽!
埃薩望著這一幕,結晶身軀劇烈震顫,表麵裂紋因激動迸發出細碎藍光,餘燼藍眼中滿是足以讓規則結晶崩裂的震撼與激動:【奇跡……真正的奇跡……基岩的古老烙印……在與新的‘起源’融合……這……這是……從未有過的……‘可能性’!】
然而,奇跡的誕生,往往伴隨著足以將所有人拖入萬劫不複的危機。
純白火星塑形引動的基岩共鳴與記憶洪流,規模遠超想象。整個歸墟基岩仿佛被短暫,那些亮起的古老紋路光芒愈發熾盛,連基岩上空凝固如水晶的規則介質,都泛起了肉眼可見的漣漪,仿佛沉睡億萬年的巨獸開始蘇醒。
這股波動,如同在絕對平靜的深水中投入巨石,影響範圍與層級遠超喧囂廢淵!
幾乎在淩薇與星瞳光影化身成型的同時,一股比絕對零度更刺骨、比秩序之鐮更銳利的意誌,穿透無數維度屏障驟然降臨——那意誌不帶絲毫情感,隻有絕對的審視與計算,如同無形的探照燈,精準鎖定了歸墟基岩,鎖定了那對散發著新生光芒的光影化身!
是奠基者本尊?還是其麾下更高層級的監控機製?
【不好!】埃薩發出驚恐尖嘯,結晶身軀因恐懼向後縮了縮,【是……‘基石監察者’!它被驚動了!快……中斷共鳴!隱藏起來!】
但已經來不及了!
光影化身與基岩的共鳴正處於最熾烈的時刻,如同繃緊到極致的弦,強行中斷隻會引發規則反噬,將所有人撕成碎片。更致命的是,她們的光芒在這片死寂基岩上,如同黑夜中的燈塔般醒目,根本無從隱藏!
冰冷的審視意誌如同無形枷鎖,層層纏繞上來,開始瘋狂分析、解構光影化身的規則構成,探查她們與基岩共鳴的深層原因!顧廷錚等人的意識像是被投入了規則寒冰獄,連思維都變得遲滯沉重,隻能眼睜睜看著那無形的監察之眼如手術刀般,拆解著光影化身的每一縷規則絲線——
一旦評估結果超出容忍的閾值,等待她們的,將是比秩序之鐮更徹底、更無法抗拒的……規則格式化!
剛剛凝聚的光影,是絕境中綻放的希望之花,卻偏偏引來了能掐滅一切希望的、來自宇宙根基的冰冷注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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