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間花境。
曾經被視為生命禁區的穢淨交彙之地,如今矗立起一片奇異而肅穆的建築群。並非雕梁畫棟的仙宮瓊宇,而是由巨大、扭曲、仿佛活過來的枯木構築的殿宇,藤蔓纏繞,其間點綴著妖異豔麗、散發著危險氣息的毒花。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甜腥與草木腐朽混合的奇特氣息,那是高度濃縮的汙染能量被束縛、轉化後散逸的餘韻,對於普通修士是劇毒,對於花境居民,卻如同呼吸的空氣。
花境的核心,是一座名為“枯榮大殿”的宏偉所在。殿頂並非瓦片,而是無數粗壯的、虯結如龍蛇的漆黑藤蔓,它們的末梢綻放著幽藍色的磷光花朵,將殿內映照得光影斑駁,陰森而又莊嚴。
大殿中央,荊青冥高踞於一張由巨大、光滑的墨色樹乾天然形成的王座之上。王座扶手上,幾朵巴掌大小的蝕骨花微微搖曳,花瓣邊緣閃爍著金屬般的寒光。他身著簡單的玄色長袍,沒有任何繁複紋飾,卻自有一股淵渟嶽峙的威壓彌漫開來,左眼深處,那朵黑蓮印記幽光流轉,仿佛能吞噬一切窺探的目光。
階下,遺塵穀穀主——墨衍,正微微躬身行禮。
墨衍的形象與荊青冥形成了鮮明對比。他身形瘦高,麵容枯槁,如同風乾的樹皮,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裸露在外的脖頸和雙手皮膚上,布滿了深紫色的、如同蛛網般的紋路,紋路深處,隱隱有微弱的黑氣流動。他的左眼瞳孔是渾濁的灰色,右眼則閃爍著一種非人的、帶著一絲癲狂的晶芒。他整個人散發著一種腐朽與新生、痛苦與力量交織的混亂氣息,正是典型的、依靠特殊手段穩定下來的“半汙染者”狀態。
“墨衍,率遺塵穀幸存者三百一十七人,其中可控半汙染者二百五十九人,汙染深度穩定者五十八人,懇請加入無間花境,奉荊青冥大人為尊主。”墨衍的聲音沙啞低沉,如同砂礫摩擦,帶著一種被汙染侵蝕後的獨特質感,但語氣卻異常恭敬,甚至帶著一絲狂熱。
荊青冥指尖在王座扶手上輕輕敲擊,發出沉悶的“篤篤”聲,在空曠的大殿內回蕩。他沒有立刻回應,目光平靜地掃過墨衍和他身後幾名同樣氣息詭異的遺塵穀核心成員。他們身上或多或少都有著汙染的痕跡,或是皮膚異化,或是肢體變異,眼神中充滿了對荊青冥的敬畏以及對未來的渴望與忐忑。
“遺塵穀……收容汙者,研究對抗之法。”荊青冥終於開口,聲音平淡無波,聽不出喜怒,“理念倒是不錯。可惜,你們的研究方向錯了。”
墨衍身體一顫,渾濁的右眼晶芒閃爍:“請尊主明示。”
“對抗?”荊青冥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帶著一絲嘲弄,“就像萬靈仙宗那些‘淨化派’一樣,喊著徹底消滅汙染的口號?還是像你們這樣,僅僅試圖‘穩定’它,將其視為一種需要時刻警惕、壓製、最終還是要祛除的‘病灶’?”
他微微前傾身體,左眼黑蓮幽光大盛,一股無形的、源自汙染本源的威壓籠罩了墨衍等人,讓他們瞬間感到靈魂都在顫栗,體內的汙染力量如同見到了至高無上的君王,變得躁動而臣服。
“力量沒有正邪,汙染亦是如此。”荊青冥的聲音如同寒冰墜地,清晰而冷酷,“它隻是存在,是構成這方天地能量循環的一部分,是另一種形式的‘生’與‘靈’。你們的錯,在於始終將其視為‘異端’,視為‘敵人’,試圖‘對抗’它本身。這種對抗的思維,才是你們無法真正掌控它、甚至被它不斷侵蝕神智的根本原因。”
墨衍如遭雷擊,枯槁的臉上肌肉抽搐,渾濁的右眼瘋狂閃爍,似乎在急速思考荊青冥話語中的顛覆性含義。他身後的半汙染者們也發出壓抑的驚呼和吸氣聲。
“無間花境,是我的領域。”荊青冥重新靠回王座,目光掃視整個大殿,仿佛穿透牆壁,看到了外麵那些正在枯木與毒花間小心翼翼行走、勞作的新居民,“這裡的法則,由我定義。汙染,在這裡不是詛咒,不是病灶,而是可利用、可馴服、甚至可‘共生’的……資源。”
“共生……”墨衍喃喃重複,這個詞如同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他思維中塵封已久的某個枷鎖。他研究汙染多年,無數次試圖“淨化”、“穩定”、“驅除”,卻從未想過“共生”!這並非簡單的共存,而是更高層次的……掌控與利用!
“你們想加入花境,可以。”荊青冥給出了答案,但語氣驟然轉冷,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但必須遵循我的‘鐵律’。”
他抬起右手,指尖一縷微弱的、帶著濃鬱生機的黑氣繚繞,一朵由純粹能量構成的、花瓣邊緣帶著細密鋸齒的妖異小花在他掌心緩緩旋轉、綻放。
“第一,花境內,一切汙染能量,其最終歸屬權在我。未經允許,不得私自吸納、儲存、研究花境核心區域的汙染源。違者,視為竊取我的力量,抽乾汙染,靈魂禁錮百年,化花境養料。”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第二,花境提供庇護,亦提供‘贖罪’的機會。凡半汙染者,需以自身之力,為花境創造價值。開拓土地、培育可控汙染植株、煉製特殊丹藥、組建‘枯藤衛’抵禦外敵……皆可。此為‘贖罪’,亦是你們證明自身價值、獲得新生的唯一途徑。”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條。”荊青冥掌心的能量小花猛地一顫,一股冰冷刺骨、仿佛能凍結靈魂的氣息彌漫開來,“忠誠與可控。加入花境者,需自願接受‘花種印記’。”
他話音落下,大殿兩側,數名由荊青冥親手煉製、保留了部分生前戰鬥本能、行動間帶著僵硬卻又淩厲殺伐之氣的“枯木衛”無聲地踏前一步。它們身上纏繞著墨綠色的藤蔓,藤蔓的節點處,鑲嵌著幾顆閃爍著幽光的、形如種子的黑色晶體——那是以高濃度汙染凝結的“花種”。
“此花種,融於血脈,與爾等體內汙染共生。它既是一種束縛,也是一種保護。”荊青冥的聲音如同宣告神諭,“它能穩固你們的汙染狀態,甚至……在花境規則允許範圍內,助你們緩慢提升。但若心生叛逆,妄圖傷害花境,傷害同袍,或汙染失控危及他人……”
他屈指一彈,掌心的能量小花瞬間化作一道黑線,射向大殿角落一具用來測試的異化妖獸骸骨。
嗤——!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隻有一聲輕微的、如同植物破土的聲響。
那具堅固的骸骨瞬間被無數細密的、漆黑的根須從內部撐爆、纏繞、吞噬!根須瘋狂汲取著骸骨中殘留的汙穢能量,幾個呼吸間,骸骨便化為齏粉,而原地隻留下一朵微微搖曳的、更加妖豔的蝕骨花虛影,隨即消散。
“花種便會汲取你們體內一切生機與汙染,綻放為花境最美的養料。”荊青冥收回目光,看向臉色蒼白的墨衍等人,“這便是‘贖罪鐵律’。接受,留下,證明你們的價值。不接受,現在便可離開花境範圍,生死自負。”
大殿內一片死寂。隻有枯木摩擦的細微聲響和那些幽藍磷光花朵的搖曳光影。
墨衍深深吸了一口氣,那股甜腥的氣息此刻竟讓他感到一絲莫名的……安寧?是的,在荊青冥絕對的力量和全新的理念麵前,他體內長久以來掙紮對抗的痛苦與混亂,似乎找到了一種奇特的平衡點。是繼續在絕望中掙紮求生,還是擁抱這未知卻充滿可能性的“共生”之路?
他枯槁的臉上露出一絲近乎虔誠的光芒,緩緩單膝跪地,聲音帶著破釜沉舟的決絕:“遺塵穀墨衍,願率眾接受尊主鐵律,獻上忠誠,為花境效力,以吾身汙穢……贖吾罪孽!”
“願為尊主效力!以吾身汙穢,贖吾罪孽!”墨衍身後,那二百多名半汙染者齊刷刷跪倒,嘶啞或怪異的聲音彙聚成一股洪流,在大殿內激蕩,充滿了對新生的渴望和對絕對力量的臣服。恐懼猶在,但更多的,是一種看到前路的希望之光。
荊青冥看著階下跪伏的眾人,左眼黑蓮緩緩旋轉。他需要的,從來不是善男信女,而是能夠在這條荊棘遍布的修羅道上,與他同行、為他所用的力量。這些在汙染中掙紮求存的半汙染者,是最好的兵源,也是最懂得力量珍貴的信徒。
無間花境,這座建立在汙穢與新生之上的城池,迎來了第一批真正意義上的“居民”。
就在這時,大殿入口處,一名由枯藤纏繞、關節處開著小花的枯木衛無聲滑行而入,來到王座階下。它沒有發聲器官,但荊青冥卻仿佛聽到了它的意念傳遞。
他微微抬眼,看向大殿門口的方向,嘴角那絲冰冷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些許。
“讓他們進來。”
枯木衛無聲退下。片刻後,一行人被引入了陰森肅穆的枯榮大殿。
為首一人,是個衣著華貴、卻難掩憔悴和風塵之色的中年男子,正是蘇清漪的父親,蘇家族長蘇正宏。他身後跟著幾名同樣麵帶憂色的蘇家長老。他們的氣息與這花境格格不入,帶著一種屬於外界的、此刻卻顯得虛弱的“純淨”,眼神中充滿了難以掩飾的驚懼和……一絲微弱的期盼。
蘇正宏的目光掃過跪伏在地、氣息詭異的墨衍等人,又看到王座上那個氣息淵深如獄、左眼黑蓮幽光流轉的年輕男子,心臟猛地一縮。這還是當年那個在他府上小心翼翼、溫潤如玉的花匠少年嗎?
他強壓下心頭的恐懼與不適,努力擠出一個恭敬的笑容,對著王座躬身行禮:“蘇家族長蘇正宏,攜族人,拜見……荊尊主。”
荊青冥沒有回應,隻是靜靜地看著他,目光如同實質的冰錐,刺得蘇正宏渾身發冷。
“不知荊尊主……還認得老朽否?”蘇正宏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認得。”荊青冥終於開口,聲音平淡得沒有任何波瀾,“蘇家族長,蘇清漪的父親。”
蘇正宏心頭一鬆,似乎看到了一絲希望,連忙道:“正是!荊尊主念及舊情……”
“舊情?”荊青冥打斷了他,嘴角那絲嘲弄的弧度變得異常清晰,“蘇族長指的,是當年蘇府花匠的身份,還是……那張被當眾踩在腳下、碾碎的婚書?”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蘇正宏臉色瞬間煞白,他身後的長老們更是噤若寒蟬。
“荊尊主息怒!”蘇正宏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聲音帶著哭腔,“當年之事,是清漪年少無知,被林風那小人蠱惑!是我蘇家有眼無珠,不識真龍!我們……我們罪該萬死!但求尊主看在……看在我蘇家也曾收留過您的份上,看在……看在過去的情分上,救我蘇家滿門於水火啊!”
他重重叩頭,額頭撞擊在冰冷粗糙、帶著細微倒刺的枯木地板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荊青冥靜靜地看著他,看著這位曾經在他麵前高高在上、如今卻卑微跪地磕頭祈求的蘇家族長。那卑微的姿態,那聲淚俱下的哭訴,換做旁人或許會有一絲憐憫。但在荊青冥眼中,隻看到了利益驅使下的虛偽和絕望時的病急亂投醫。
“救蘇家?”荊青冥的聲音依舊平淡,聽不出喜怒,“蘇家與我何乾?是仙宗要滅你們,還是林風?”
“不!不是!”蘇正宏猛地抬頭,額頭已然一片紅腫,眼中滿是血絲和深入骨髓的恐懼,“是汙染!比腐雨更可怕!靠近我族地的‘黑瘴澤’爆發了!出現了……出現了會寄生、會操控修士的‘蝕心藤妖’!它們釋放的孢子能穿透護族大陣,已經……已經有好幾位長老和上百族人不幸中招,被藤蔓寄生,痛苦不堪,生不如死啊!仙宗自顧不暇,林風……林風他根本不管我們死活!我蘇家……危在旦夕!求尊主開恩!念在昔日……念在清漪與您曾……曾有過婚約的份上,出手相救啊!”
蘇正宏的聲音淒厲絕望,在空曠的大殿中回蕩。他提到了“蝕心藤妖”,這是一種比普通邪魔更詭異、更難纏的低階汙染妖物,它們的孢子能寄生修士,汲取生命力生長藤蔓,最終將宿主徹底轉化為藤妖傀儡。
他也提到了“婚約”,這個曾經被蘇清漪親手撕碎踐踏的東西,此刻卻成了他試圖抓住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跪在旁邊的墨衍等人,渾濁的眼中也閃過一絲驚異。蝕心藤妖,這種低階但極其難纏的汙染生物,對他們這些半汙染者來說也是不小的麻煩。尊主會怎麼做?
荊青冥沉默了。
大殿內隻剩下蘇正宏壓抑的啜泣聲和枯木磷光搖曳的微響。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王座之上。
沉默,如同無形的重壓,沉甸甸地壓在蘇正宏的脊背上,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他額頭抵著冰冷粗糙的地板,不敢抬頭,隻能聽到自己心臟在絕望中瘋狂擂動的聲音。每一秒的等待,都像在油鍋裡煎熬。
荊青冥的目光,平靜地掃過跪伏在地、如同風中殘燭的蘇正宏。那卑微的姿態,那聲淚俱下的哭訴,試圖用“婚約”來勾起他早已被踐踏成塵土的過往溫情……這一切,在他心中掀不起半分波瀾。
他看到的,是虛偽,是懦弱,是在絕境中才想起他的利用價值。
婚約?當蘇清漪將那株代表他血脈、代表他心意的青冥草,在漫天腐雨和無數目光下,用那雙曾被他視為救贖的纖纖玉足碾碎時;當她依偎在林風身邊,用輕蔑刻薄的話語,將他“柔弱花仙”的身份釘在恥辱柱上時……那份所謂的“婚約”,連同他心中最後一點微光,就已經徹底化作了飛灰。
那份屈辱,那份信仰崩塌的痛苦,以及其後在腐毒沼澤、在生死邊緣掙紮求存的蛻變,早已將那個溫潤如玉的花匠少年徹底重塑。
如今,他是無間花境之主,是踏著無數屍骸登頂的修羅。
“婚約……”荊青冥終於開口,聲音依舊平淡,卻像淬了冰的刀鋒,輕輕刮過蘇正宏的心臟。
蘇正宏渾身一顫,猛地抬起頭,眼中爆發出最後一絲希冀的光芒。
然而,荊青冥接下來的話,卻讓他如墜冰窟。
“蘇族長,你似乎忘了什麼。”荊青冥微微側首,指尖在王座扶手上輕輕一劃。一根纏繞在王座邊緣、細長堅韌的墨綠色藤蔓如同靈蛇般遊動起來,探入王座後方一個不起眼的暗格。
在蘇正宏和所有遺塵穀半汙染者驚疑不定的目光注視下,那藤蔓緩緩縮回,尖端卷著一個東西。
那是一張紙。
紙張本身是上好的“雲紋雪宣”,但此刻卻呈現出一種不自然的、仿佛被汙血浸染過的暗紅色澤。紙麵皺巴巴的,中心處是一個清晰無比、被反複碾壓過的腳印痕跡,邊緣還有幾片早已乾枯發黑、碎得不成樣子的草葉碎屑,牢牢地嵌在紙漿裡,如同凝固的淚痕。
正是當年迎仙台上,蘇清漪當眾踩在腳下、碾碎青冥草的那張——退婚書!
一股混合著甜腥與腐朽的氣息,從這張退婚書上彌漫開來。它被荊青冥一直保留著,並用枯榮之力蘊養,將那份屈辱、痛苦和刻骨的恨意,都融入了這張紙中,讓它成了一件承載著過往傷疤的器物。
荊青冥沒有拿起它,隻是任由那藤蔓卷著,懸停在蘇正宏麵前幾尺高的地方。
“這份‘婚約’的終結,不是由我,而是由你蘇家,由蘇清漪本人,親手寫下,當眾踩踏。”荊青冥的聲音不高,卻字字如錘,敲打在蘇正宏和所有蘇家人的心上,“它上麵沾染的,是你蘇家的汙血,是我被碾碎的過去,是我荊青冥此生銘記的……恥辱印記。”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蘇正宏看著那張近在咫尺的退婚書,那暗紅的色澤仿佛是他蘇家即將到來的命運,那個腳印像一座巨山壓在他的頭頂。他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喉嚨裡像是被什麼堵死了。
“你們當年視我為累贅,視花仙血脈為恥辱,將我和我唯一的尊嚴,如同這株草芥般碾入泥濘。”荊青冥的目光掃過蘇正宏身後那幾個瑟瑟發抖的長老,最後定格在蘇正宏慘無人色的臉上,“如今,蘇家大難臨頭,走投無路,便想起我了?想起這份被你們親手撕毀、踐踏的‘舊情’?”
他微微前傾身體,左眼黑蓮幽光大盛,一股森然冰冷的威壓如同潮水般湧向蘇家眾人。
“你們……憑什麼?”
四個字,如同四柄重錘,狠狠砸在蘇正宏的心口。他身體晃了晃,喉頭一甜,一口逆血差點噴出,被他強行咽下,臉色瞬間由白轉青。
憑什麼?蘇正宏腦子裡一片空白。憑那點微不足道的收留之恩?憑那個早已被撕碎的婚約?在對方絕對的力量和冰冷的質問麵前,這些理由都顯得如此蒼白可笑,甚至……無恥。
一個蘇家長老忍不住,帶著哭腔喊道:“荊……荊尊主!我們知錯了!真的知錯了!求您大人大量,救救我們吧!清漪……清漪她也是被逼的啊!她心裡……她心裡其實……”
“閉嘴!”蘇正宏猛地回頭,厲聲嗬斥那個長老。他知道,此刻再提蘇清漪,無異於火上澆油!
“心裡如何?”荊青冥卻接過了話頭,嘴角那抹嘲弄的弧度變得異常刺眼,“是後悔?是愧疚?還是……在某個夜深人靜的時候,會想起我這個被你們拋棄的‘累贅’?”他輕輕搖頭,像是在驅散一個無關緊要的念頭,“不重要了。蘇清漪的心意如何,與我荊青冥,再無半點乾係。”
他的目光重新變得銳利如刀,掃視著蘇家眾人:“蘇家的死活,是仙宗的事,是林風的事,亦或是……拜魔教的事。與我無間花境何乾?與我荊青冥何乾?”
蘇正宏徹底絕望了。他最後的底牌——打感情牌,試圖喚起對方對蘇清漪哪怕一絲的舊情——被對方輕描淡寫地徹底碾碎。在絕對的力量和冰冷的現實麵前,所謂的悔恨、道歉、舊情,都顯得如此廉價和可笑。
他癱軟在地,仿佛被抽走了全身的骨頭,眼中隻剩下死灰般的絕望。
荊青冥看著徹底崩潰的蘇正宏,眼神沒有絲毫變化。他緩緩抬起右手,對著那懸浮在空中的、被藤蔓卷著的退婚書,隔空虛握。
嗡!
一股無形的枯榮之力瞬間籠罩了那張承載著屈辱的紙張。暗紅色的紙麵上,那個清晰的腳印痕跡驟然亮起刺目的黑紅色光芒,仿佛有火焰在內部燃燒。
噗!
一聲輕響,如同氣泡破裂。
在蘇正宏驚恐欲絕的目光中,在遺塵穀半汙染者們屏息的注視下,那張承載著過往一切的退婚書,連同那幾片早已乾枯發黑的青冥草碎屑,瞬間化作了一蓬細密的、暗紅色的粉末!
沒有火焰,沒有爆炸,隻有一種絕對的力量,將其存在的痕跡徹底抹除,湮滅為塵埃。
粉末簌簌落下,還未觸及地麵,便被大殿內無處不在的微風吹散,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從未存在過。
荊青冥收回手,仿佛隻是撣去了指尖的一粒微塵。
“蘇族長。”他的聲音恢複了之前的平淡,卻帶著一種終結般的冷漠,“你我之間,無論是恩是怨,是情是仇,都已了結。自今日起,蘇家任何人,不得再踏入無間花境半步。違者……”
他的目光如同兩道冰冷的閃電,刺向癱軟的蘇正宏:“視為挑釁花境威嚴,殺無赦。”
“滾。”
最後一個字,如同冰冷的敕令,裹挾著不容抗拒的威壓,狠狠砸在蘇家眾人心頭。
蘇正宏身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最後一絲力氣也被抽空。他知道,一切都結束了。蘇家,徹底失去了這唯一的救命稻草,隻能獨自麵對那恐怖的蝕心藤妖和即將到來的毀滅命運。
他掙紮著,在族人的攙扶下,失魂落魄、跌跌撞撞地向殿外走去。背影佝僂,瞬間蒼老了數十歲,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刀尖上。來時抱有的那點微末希望,此刻化作了最深的絕望和……一絲對女兒蘇清漪當年愚蠢行徑的、難以言喻的怨懟。
目送著蘇家一行人如同喪家之犬般消失在枯木大殿幽暗的入口,大殿內再次陷入了寂靜。隻有那些幽藍的磷光花朵兀自搖曳。
墨衍和他的半汙染者們還跪在地上,但他們的眼神卻與之前截然不同。他們目睹了全過程,見證了荊青冥對昔日仇人的冷酷決絕,也看到了他對那份屈辱過往的徹底清算。沒有憤怒的咆哮,沒有刻意的羞辱,隻有一種平靜到令人心悸的、絕對掌控下的審判。那輕描淡寫抹去退婚書的一幕,比任何酷刑都更能彰顯這位尊主的意誌和力量。
這種冷酷,這種對舊情過往的徹底斬斷,反而讓墨衍等人心中升起一種更強烈的敬畏。在這條充滿汙穢與荊棘的道路上,軟弱和優柔寡斷隻會帶來毀滅。荊青冥展現出的,正是他們這些在絕望中掙紮求存者內心深處最渴望的——一種能夠斬斷一切阻礙、帶領他們走向新生的、絕對的力量與意誌!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荊青冥的目光從大殿入口收回,落在了依舊跪著的墨衍身上。
“都起來吧。”他的聲音恢複了平靜,聽不出絲毫波瀾,仿佛剛才驅逐蘇家隻是處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墨衍。”
“屬下在!”墨衍立刻起身,姿態更加恭敬。
“花境初立,百廢待興。你們遺塵穀既有研究汙染的經驗,便由你牽頭,組建‘穢生院’。”荊青冥屈指一彈,一點微弱的、帶著濃鬱生機與精純汙染氣息的黑光射向墨衍,“此乃花境部分規則權限,可助你們感應、梳理花境邊緣區域的汙染能量流。你們的任務有三。”
墨衍小心翼翼地接住那點黑光,它瞬間融入他布滿紫色紋路的掌心,一股清晰而溫和的、與花境本源相連的感知湧上心頭,讓他體內的汙染都似乎溫順了一絲。他心中激動,連忙躬身:“請尊主示下!”
“其一,梳理花境邊緣可控汙染源,建立能量節點,繪製‘穢源圖’。”
“其二,篩選、培育對花境有價值、可穩定控製的汙染植株和異化生靈,無論藥用、防禦還是攻擊用途。”
“其三……”荊青冥的目光變得幽深,“研究如何將‘花種印記’的力量,更深入地與半汙染者共生,探索‘可控汙染’境界提升的路徑。記住,是‘共生’,不是對抗。”
“共生……境界提升……”墨衍渾濁的右眼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精芒。這簡直是打開了一扇通往未知力量領域的大門!他強壓激動,沉聲道:“屬下領命!穢生院定不負尊主所托!”
荊青冥微微頷首。將遺塵穀的力量納入體係,讓他們去探索汙染共生的更深層奧秘,這正是他收容這些半汙染者的核心目的之一。他需要力量,更需要理解、掌握、並最終駕馭汙染本質的知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