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間花境,這座矗立在腐毒沼澤深處、穢淨交彙之地的奇異城池,正迎來一個清冷晦暗的黃昏。天空像是被潑灑了一層凝固的墨綠,殘留的夕陽餘暉艱難地穿透稀薄的雲層,在巍峨的城牆和城內那些扭曲卻生機勃勃的“建築”——由巨大枯木、攀爬著妖異藤蔓的巨石以及流淌著瑩瑩綠液的沼澤水潭構成——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空氣裡彌漫著複雜的味道。腐爛沼澤的腥氣,各種奇異毒花釋放的、或甜膩或辛辣的異香,以及一絲若有若無、被花境核心處那朵若隱若現的龐大黑蓮虛影強行壓製下去的汙染穢氣。這是荊青冥的領域,一個在毀滅中孕育新生、在汙染中尋求掌控的“淨土”。
花境核心,一座由無數粗壯、虯結、流淌著暗沉木紋的枯木構築而成的殿宇深處。光線幽暗,隻有幾朵漂浮在半空、散發著慘白或者幽藍冷光的“淨光花”提供著照明。它們的根係深深紮入殿頂的枯木縫隙,汲取著稀薄的靈氣與荊青冥散逸的、被淨化過的汙染之力。
荊青冥獨自坐在一張同樣由枯木自然生長而成的寬大座椅上。他閉著雙眼,指尖輕輕撚動著一片邊緣泛著焦黑、中心卻瑩白如玉的花瓣。那是“淨世白蓮”的殘瓣。數日前,為了催生這朵傳說中的聖物救父,他幾乎抽乾了葬神淵附近百裡草木的生機,更以自身精血為引,硬撼林風與淨派長老的截殺,最終功成,卻也留下了巨大的消耗。
左眼深處,那朵烙印般的黑蓮印記,此刻顯得有些暗淡,不再像巔峰時那般幽深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源。每一次劇烈的力量爆發,尤其是動用《枯榮道典》中“生機掠奪”這種霸道手段,都會讓血脈深處那些被汙染的“花魂”發出更淒厲的哀嚎,需要更強的意誌去鎮壓、去轉化。此刻,他正沉浸在一種微妙的調息狀態,感受著花境範圍內流淌的枯榮之力,緩慢地汲取著沼澤深處湧來的、稀薄卻源源不斷的汙穢能量,補充自身。
殿外,由枯木傀儡守衛把守的入口處,傳來一陣輕微的能量波動,伴隨著枯木關節摩擦的“咯吱”聲。一個身影被允許進入。
來者身披一件帶有兜帽的灰色鬥篷,身形纖細,步伐帶著一種竭力維持的平穩,卻難掩其下的疲憊與惶恐。她在距離荊青冥十丈開外停下,仿佛被無形的壓力所懾,不敢再靠近。她緩緩摘下兜帽。
月光透過殿頂枯木的縫隙,恰好灑在她抬起的臉上。
蘇清漪。
曾經如空穀幽蘭般清麗、如今卻被愁雲和憔悴深深籠罩的蘇清漪。她的臉頰瘦削,眼窩深陷,曾經明亮如星的眼眸此刻布滿了血絲,深處是濃得化不開的絕望與……一絲掙紮的恨意?不,更像是被逼到絕境的困獸,混合著恐懼與孤注一擲的瘋狂。
她看著座椅上那個閉目調息的身影,感受著整個大殿內彌漫的、令她靈魂都在顫栗的枯寂與潛藏的妖異生機,隻覺得心臟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幾乎窒息。曾經被她棄如敝履的“柔弱花仙”,如今已是這片詭異禁地的主宰,一個揮手間便能讓她灰飛煙滅的恐怖存在。
恐懼讓她想立刻逃離,但身後家族數百口人即將被高級汙染吞噬的絕望,以及那個人的承諾,像兩條冰冷的毒蛇,纏繞著她的理智,迫使她向前一步。
“荊…荊城主。”她的聲音乾澀沙啞,不複往日的清越,帶著明顯的顫抖。
荊青冥沒有立刻睜眼,指尖撚動的白蓮花瓣微微一頓。整個大殿的空氣似乎凝滯了一瞬,無形的壓力驟然加重,讓蘇清漪膝蓋一軟,險些跪倒在地。
數息之後,荊青冥才緩緩睜開眼眸。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左眼漆黑如淵,中心的黑蓮印記緩緩流轉,冰冷、死寂,仿佛能吞噬所有窺探的目光。右眼卻相對平靜,隻是瞳孔深處,跳躍著一點極淡、極冷的白芒,如同寒夜星火,映照出蘇清漪此刻狼狽不堪的身影。兩種截然不同的特質在他身上詭異地融合,形成一種令人心悸的壓迫感。
他靜靜地看著她,眼神裡沒有任何波瀾,沒有憤怒,沒有嘲諷,隻有一片深不見底的漠然,如同在審視一件無關緊要的器物。
“蘇清漪。”他的聲音不高,平淡無波,卻像冰冷的針,刺入蘇清漪的耳膜,“擅闖無間花境,可知後果?”
蘇清漪身體猛地一顫,強忍著巨大的恐懼,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更連貫,更……誠懇。
“我知…知道!”她語速很快,帶著一種急於傾訴的迫切,“但請荊城主看在過去…看在我蘇家曾與您有過一絲淵源的份上,給我一個說話的機會!我蘇家…蘇家快要完了!”
荊青冥沒有打斷她,隻是那冰冷的視線,仿佛已經穿透了她的皮囊,直視著她靈魂深處翻騰的謊言。
“靠近仙宗外圍的‘幽寂林’…爆發了前所未有的高濃度汙染潮!”蘇清漪的聲音帶著哭腔,眼淚終於忍不住滑落,“那種汙染…不是普通的黑氣,它會…它會直接侵蝕靈魂!家族布置的防禦陣法和儲備的淨靈丹根本擋不住!已經有數十名族人神智錯亂,身體開始…開始扭曲異化!我父親…父親他為了維持大陣,已經被汙染侵蝕,危在旦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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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著,雙膝一軟,重重地跪倒在地,額頭抵在冰冷的、帶著腐朽木紋的地麵上,泣不成聲:“荊城主!求求您!求您救救蘇家!我知道…我知道我蘇家對不起您,是我蘇清漪眼瞎心盲,背信棄義!您要殺要剮,我絕無怨言!隻求您…隻求您能出手,救我族人!他們…他們是無辜的啊!”
悲切的哭聲在空曠枯寂的大殿中回蕩,顯得格外淒楚可憐。一個曾經驕傲的仙子,為了家族向被她親手背棄的“廢物”下跪哀求,這畫麵足以讓任何不知內情的人心生惻隱。
然而,荊青冥的眼神,依舊如萬載寒冰,沒有絲毫融化的跡象。
他緩緩站起身,枯木座椅發出一陣輕微的呻吟。他踱步向前,無聲無息,如同一個幽靈,停在蘇清漪麵前三步之遙。居高臨下,陰影籠罩著她瑟瑟發抖的身軀。
“無辜?”荊青冥終於開口,聲音裡帶上了一絲極淡的、幾乎難以察覺的玩味,如同毒蛇吐信,“蘇清漪,你可知‘幽寂林’為何會突然爆發高濃度汙染?”
蘇清漪的哭聲戛然而止,身體瞬間僵硬。她低著頭,不敢抬起,但荊青冥能清晰地“看”到她瞳孔深處那一閃而逝的慌亂和驚懼。
“我…我不知道…”她聲音細若蚊蚋,充滿了心虛。
“嗬。”一聲極輕的冷笑,如同冰珠砸落玉盤,刺得蘇清漪心臟驟縮。
“是‘淨派’。”荊青冥的聲音陡然轉冷,如同北風呼嘯,“他們為了徹底清除那片區域的‘汙染隱患’,不惜動用了‘裂源符’。強行撕裂地脈,引爆了深藏地下的遠古汙染源核。結果,汙染非但沒被清除,反而以十倍、百倍的烈度爆發開來。首當其衝的,就是你們這些依附仙宗、靠近‘汙染隱患區’的家族。”
蘇清漪猛地抬起頭,臉上血色儘褪,眼中滿是難以置信和更深的恐懼:“裂…裂源符?不…不可能!林風師兄…他…他們說是意外…”
“林風?”荊青冥右眼那點白芒微微跳躍了一下,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那弧度裡沒有溫度,隻有刺骨的嘲諷,“你的好‘師兄’,你的新靠山,就是這場‘意外’的始作俑者之一。或者說,你蘇家,就是他們‘淨化試驗’的犧牲品,是他們用來…引我出洞的餌。”
“餌?”蘇清漪如遭雷擊,癱坐在地,眼神渙散,喃喃自語,“不…他說…他說隻要我能把你引出去…引到幽寂林…他們就有辦法清除汙染,還能給我蘇家足夠的淨靈丹…他說…他說這是唯一的生路…他說你…你才是汙染之源…必須清除…”
她的精神防線在荊青冥冷酷無情的揭露下徹底崩潰,語無倫次,將淨派和林風交代給她的“任務”和許諾,如同倒豆子般說了出來。恐懼、絕望、被欺騙的憤怒、以及對家族命運的擔憂,在她臉上交織成一片混亂的色彩。
荊青冥靜靜地聽著,左眼的黑蓮緩緩旋轉,仿佛在品味著這份由背叛、謊言和絕望烹製而成的“佳肴”。他早已通過遺塵穀的情報網和自身對汙染源的敏銳感知,洞悉了“幽寂林”爆發的真相。蘇清漪的到來,不過是印證了他的猜測,也給他提供了一個…有趣的機會。
“所以,”荊青冥等她稍微平靜一點,才緩緩開口,聲音恢複了那種毫無波瀾的冰冷,“你是帶著林風的‘任務’,帶著對淨派力量的幻想,帶著欺騙我的‘謊言’,來求我這個‘汙染之源’,去救你們這些‘無辜者’?”
蘇清漪渾身顫抖,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她知道,任何辯解在眼前這個能看穿她靈魂的男人麵前,都蒼白無力。
“淨派給了你什麼?”荊青冥微微俯身,無形的壓力讓蘇清漪幾乎趴伏在地,“讓你甘願做這枚棋子,甚至不惜再次跪在我麵前?淨靈丹?還是…承諾事成之後,讓你擺脫蘇家這個‘累贅’,重回林風身邊?”
蘇清漪猛地搖頭,淚水混合著屈辱的汗水滑落:“不…不是!我…我袖子裡…有…有他們給的‘淨化粉末’…”她顫抖著從袖中取出一個用特殊符紙包裹的、散發著微弱純淨靈光的小玉瓶,“他們…他們讓我找機會,在你吸收幽寂林汙染的時候…撒出去…說這樣能…能重創你…”
她看著那個玉瓶,如同看著一條毒蛇,猛地將它丟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玉瓶滾落到荊青冥腳邊。
“我…我知道錯了!荊青冥!我知道我錯得離譜!”蘇清漪崩潰地哭喊,雙手死死抓住冰冷的地麵,指甲幾乎要嵌進木紋裡,“我不該信他們!我不該來!但我沒有選擇!我蘇家幾百條人命!他們…他們真的快要死光了!我求你…求你看在…看在你我自幼相識…看在我父親當年也曾照拂過你父子的份上…救救他們!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我的命!我的靈魂!什麼都行!”
她抬起頭,淚眼朦朧地望向荊青冥,眼神裡充滿了最卑微的祈求,仿佛溺水者抓住最後一根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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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青冥的目光掃過腳邊的玉瓶,又落回蘇清漪那張寫滿絕望的臉。右眼的白芒微微閃爍,似乎在評估著什麼。他沉默著,大殿內隻剩下蘇清漪壓抑的啜泣聲和枯木偶爾發出的、如同歎息般的“咯吱”聲。
片刻之後,荊青冥終於再次開口,聲音裡帶著一種奇異的、如同寒冰摩擦的質感:
“代價?”
荊青冥的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一分,卻依舊沒有半分溫度。他緩緩抬起右手,五指微張。
隨著他的動作,大殿角落的陰影裡,無聲無息地蠕動起數條藤蔓。它們並非生機勃勃的翠綠,而是呈現出一種死寂的暗灰色,表麵覆蓋著如同金屬鏽蝕般的暗紅斑紋,頂端尖銳如矛。藤蔓如同毒蛇般遊弋而至,卷起地上那個散發著純淨靈光的玉瓶,恭敬地遞到荊青冥攤開的掌心。
他兩根手指拈起玉瓶,對著幽暗光線中漂浮的“淨光花”看了看。瓶身觸手溫潤,是上好的靈玉,上麵刻滿了細密的、專門針對“邪穢”的淨化符文。瓶內,是近乎透明的、閃爍著星塵般微光的粉末。僅僅是隔著瓶壁,荊青冥左眼中的黑蓮就本能地泛起一絲厭惡的漣漪,右眼的白芒則微微亮了一瞬。
“嗬,‘聖輝塵’。”荊青冥的聲音帶著一絲了然和更深的嘲弄,“仙宗刑堂特供,專門用來對付‘深度汙染體’,能瞬間引爆其體內汙穢,造成本源反噬。林風他們,倒真是舍得下本錢。”
他指尖微微用力,玉瓶“哢嚓”一聲輕響,浮現出幾道細微的裂痕。瓶內的“聖輝塵”似乎感應到了威脅,靈光劇烈閃爍起來,散發出更強烈的淨化氣息。
蘇清漪驚恐地看著,身體抖得更厲害。
荊青冥卻沒有毀掉它,反而用指尖摩挲著瓶身的裂痕,仿佛在欣賞一件有趣的玩具。他低頭,目光如同實質的冰錐,刺向跪伏在地的蘇清漪:
“你告訴我,蘇清漪。”他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蠱惑般的、冰冷的壓迫感,“如果剛才,你沒有說出這瓶東西,或者試圖用它對付我…你現在,會是什麼下場?”
蘇清漪猛地打了個寒顫,一股寒意從尾椎骨瞬間竄上頭頂。她毫不懷疑,如果自己剛才心存僥幸,試圖執行林風的計劃,此刻恐怕早已被那幾條猙獰的毒藤貫穿,或者被那枯寂的力量抽乾生機,化作一具枯槁的傀儡!她能清晰地感覺到,那些卷走玉瓶的暗灰藤蔓,正如同毒蛇般在她身周緩緩遊弋,散發著致命的威脅。
“我…我不敢…”她聲音發顫,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我知道…我知道瞞不過您…”
“很好。”荊青冥似乎對她的回答還算滿意,收回了些許壓迫感,但眼神依舊冰冷,“那麼,說說你的‘代價’。蘇家幾百口人的命,你打算用什麼來換?”
蘇清漪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連忙道:“任何代價!荊城主!隻要您出手救下蘇家,我蘇清漪的命,您隨時可以取走!我願意為奴為仆,永生永世侍奉在花境!蘇家的所有產業、資源,儘數獻給您!還有…還有我知道一些淨派的內部消息,我可以告訴您…”
“你的命?”荊青冥嗤笑一聲,打斷了她,“在我眼中,不過是一朵隨時可以掐滅的、微不足道的花。至於蘇家的產業?那些沾染著你家族‘高貴’氣息的東西,隻會汙染我的花境。”
蘇清漪的心沉了下去,絕望再次彌漫。她還能拿出什麼?
荊青冥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仿佛在評估一件物品的價值。那目光讓蘇清漪感到一陣屈辱的冰冷,如同被剝光了衣服丟在冰天雪地。
“你唯一的價值,”荊青冥緩緩開口,聲音如同毒蛇的低語,“就是你身上流淌的血脈,以及…你靈魂深處,那點還未完全被汙染侵蝕的‘純粹’恐懼與悔恨。”
蘇清漪不解其意,茫然地看著他。
荊青冥沒有解釋,他左手微抬,掌心向上。無聲無息間,一團深邃的、仿佛能吞噬光線的暗紫色霧氣在他掌心凝聚。這霧氣翻滾著,隱約可見其中無數細小的、扭曲的觸須在蠕動,散發出令人靈魂凍結的極致汙穢與怨念氣息。這是高度濃縮的汙染源核,從葬神淵中獲取的“饋贈”之一,是足以讓金丹修士瞬間異化的恐怖之物。
“你不是要救蘇家嗎?”荊青冥的聲音帶著一種殘酷的誘惑,“證明給我看。”
他掌心的暗紫色穢核緩緩飄向蘇清漪,懸停在她麵前尺許之處。那撲麵而來的、仿佛能灼傷靈魂的汙穢感,讓蘇清漪瞬間窒息,胃裡翻江倒海,強烈的恐懼讓她本能地想後退。
“伸出手,握住它。”荊青冥命令道,語氣不容置疑,如同神隻的審判,“用你的身體,去感受這份汙穢的力量。如果你能承受它三息而不崩潰、不異化,證明你靈魂深處的‘純粹’還有那麼一絲價值,我便出手救蘇家。”
“不!”蘇清漪發出驚恐的尖叫,看著那團蠕動的、散發著死亡與瘋狂氣息的紫霧,如同看著通往地獄的入口,“我會死的!我會變成怪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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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或者變成怪物?”荊青冥右眼的白芒跳動了一下,帶著一絲冰冷的憐憫,“還是看著你蘇家上下,包括你垂死的父親,在更深的汙穢中哀嚎著扭曲、腐爛?這是你選擇背叛、選擇成為淨派棋子所要承擔的代價。要麼,證明你的價值,要麼…帶著你的謊言和懦弱,滾出花境,等著給蘇家收屍。”
“選擇吧,蘇清漪。”
荊青冥的話語如同重錘,狠狠砸在蘇清漪的心上。她看著那團近在咫尺的穢核,又仿佛透過虛空,看到了幽寂林中族人痛苦掙紮、身體異變的恐怖景象,看到了父親在汙染侵蝕下絕望的眼神。
滾出花境?那等於宣判了蘇家的死刑!她毫不懷疑荊青冥的話,淨派根本無力解決那種級彆的汙染,他們隻想利用她!而留在這裡,握住那團恐怖的穢核…那是生不如死的折磨,是極有可能的毀滅!
兩難的抉擇,如同兩把燒紅的烙鐵,炙烤著她的靈魂。
冷汗浸透了她的後背,牙齒因為恐懼咯咯作響。時間仿佛凝固,每一息都無比漫長。
最終,對家族的愧疚和一絲被逼到絕境的反抗,壓倒了純粹的恐懼。父親絕望的眼神在她腦海中定格。
“啊——!”她發出一聲淒厲的、如同瀕死野獸般的尖嘯,帶著破釜沉舟的瘋狂,猛地閉上了眼睛,右手顫抖著,用儘全身力氣抓向那團懸浮的暗紫色穢核!
就在她的指尖即將觸碰到那粘稠翻滾的霧氣邊緣時——
異變陡生!
荊青冥眼中寒光一閃,似乎早有預料。就在蘇清漪的手即將觸及穢核的刹那,他左手猛地一握!
“嗡!”
那團翻滾的暗紫色穢核驟然膨脹、爆裂開來!
然而,爆開的並非毀滅性的汙染洪流,而是無數道細如牛毛、散發著濃鬱汙穢氣息的紫黑色絲線!這些絲線如同擁有生命的活物,瞬間纏上了蘇清漪伸出的右手,順著她的手臂、毛孔、經脈,瘋狂地向她體內鑽去!
“呃啊啊啊——!!!”
蘇清漪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淒厲慘嚎!劇痛!無法形容的劇痛瞬間席卷了她!那並非單純的肉體疼痛,而是仿佛有億萬隻帶著腐蝕毒素的細小蟲豸鑽進了她的血管、骨髓,啃噬著她的神經,灼燒著她的靈魂!汙穢、怨念、瘋狂的低語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衝垮了她的意識防線!
她感覺自己的手臂正在融化!皮膚下鼓起無數蠕動的紫黑色脈絡,整條手臂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青黑、腫脹、布滿了可怖的膿皰!那鑽心的疼痛讓她渾身痙攣,倒在地上瘋狂地翻滾、抽搐,如同一條離水的魚。
更可怕的是精神衝擊。無數扭曲、褻瀆的幻象在她腦海中炸開:腐爛的巨口吞噬星辰,流淌著膿液的觸手在虛空中舞動,無數異化的生靈在汙穢的血肉泥潭中哀嚎沉淪…還有荊青冥那雙冰冷的、一黑一白的眼睛,如同神隻般俯視著她的墮落!
“不…不要…殺了我…殺了我吧!”蘇清涕淚橫流,指甲在地上抓出深深的血痕,精神瀕臨崩潰的邊緣。她感覺自己正在滑向無儘深淵,即將變成一灘失去理智的、汙穢的爛泥!
荊青冥冷冷地俯視著在地上痛苦翻滾、哀嚎求死的蘇清漪。左眼的黑蓮急速旋轉,貪婪地吸收著從她體內逸散出的、被強行剝離的汙穢氣息。右眼的白芒則穩定地亮起,形成一層無形的屏障,精準地控製著湧入蘇清漪體內的汙穢總量和速度,確保她不會瞬間異化或死亡,卻又讓她品嘗到最極致的痛苦。
“痛苦嗎?恐懼嗎?”荊青冥的聲音如同從九幽傳來,清晰地穿透蘇清漪的哀嚎,烙印在她靈魂深處,“這就是你蘇家那些‘無辜者’,此刻正在經曆的絕望。隻不過,他們承受的,比這還要猛烈十倍、百倍!而你,剛才還在試圖用謊言,引我去踏入一個更險惡的陷阱!”
蘇清漪的慘叫聲戛然而止,不是因為痛苦減輕,而是因為荊青冥的話語如同冰水澆頭,讓她在極致的痛苦中,竟生出一絲清醒的、深入骨髓的悔恨!是啊,她是為了救族人而來,可她卻差點親手將他們最後的希望,推向更深的深淵!淨派…林風…他們許諾的生路,從一開始就是一條死路!
“我…我錯了…我真的錯了…荊青冥…求求你…救救他們…”她掙紮著,用儘最後一絲力氣,發出破碎的、充滿無儘悔恨的哀求,渾濁的淚水混合著膿血,從她青黑腫脹的臉上滑落。
荊青冥看著地上這攤曾經清麗高傲、如今卻汙穢不堪、卑微如塵的“爛泥”,眼中終於閃過一絲極其複雜的情緒。那情緒一閃而逝,快得無法捕捉,最終隻剩下磐石般的冰冷與決斷。
他緩緩抬起右手,對著痛苦抽搐的蘇清漪,五指猛地一抓!
“嗡——!”
隨著荊青冥五指淩空抓握,一股無形的、霸道絕倫的吸扯之力驟然爆發!
那些瘋狂鑽入蘇清漪體內、正肆虐破壞的紫黑色汙穢絲線,仿佛受到了至高無上的君王召喚,猛地一滯,然後如同退潮般,被一股沛然莫禦的力量,從她的毛孔、經脈、甚至靈魂深處,硬生生地抽離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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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嗤嗤嗤——!”
無數道細密的紫黑色氣流,如同活蛇般從蘇清漪腫脹青黑的身體裡被強行拔出,帶出絲絲縷縷腥臭的汙血和破碎的皮肉組織。蘇清漪發出一聲更加淒厲、如同靈魂被撕裂的慘嚎,身體劇烈地弓起,又重重地砸落在地,徹底癱軟,隻剩下劇烈的喘息和細微的抽搐,仿佛被抽掉了所有骨頭。
劇痛如潮水般退去,但身體被深度侵蝕後的虛弱、麻木和被強行剝離汙穢後的空洞感,讓她如同剛從地獄邊緣爬回。她感覺自己像一件被撕碎後又勉強縫補起來的破布娃娃,從內到外都透著一種瀕臨破碎的脆弱。
那些被強行抽出的紫黑色汙穢氣流,並未消散,而是在荊青冥掌前彙聚,重新凝成一顆核桃大小、顏色更加深邃、表麵流淌著怨毒光澤的穢核。這顆新生的穢核,似乎還殘留著蘇清漪靈魂深處的恐懼與痛苦氣息,顯得更加妖異。荊青冥左眼的黑蓮印記幽光一閃,這顆穢核便如同被吞噬般,沒入他的掌心,化為一股精純的枯榮之力,滋養著他消耗的根基。
做完這一切,荊青冥看也沒看地上奄奄一息的蘇清漪。他轉身,走向大殿深處那由無數粗壯枯木自然交織而成的牆壁。
他伸出右手,食指指尖,一點純粹到極致的黑色光芒亮起。那光芒深邃、內斂,卻又蘊含著恐怖的寂滅之意。他的指尖如同最鋒利的刻刀,輕輕點在那粗糙堅硬的枯木牆壁上。
“嗤…”
一聲輕響,指尖沒入枯木。黑色的光芒順著他的指尖流淌,在枯木牆壁上快速勾勒起來。那並非文字,而是一個極其複雜、蘊含著空間波動的詭異印記!印記的核心,是一朵含苞待放、線條妖異的黑色蓮花,蓮花的根須則扭曲蔓延,構成了繁複的陣紋,透出一種連接遠方、溝通汙穢的詭異感。
隨著印記最後一筆落下,整個印記驟然亮起深邃的烏光,一股無形的空間漣漪以印記為中心擴散開來,瞬間覆蓋了整個大殿,甚至隱隱與整個無間花境的能量場域共鳴。
荊青冥收回手指,指尖的烏光散去。他對著那散發著空間波動的黑色蓮印,沉聲開口,聲音不高,卻仿佛帶著某種穿透虛空的法則之力,清晰地回蕩在殿內:
“以吾之名,號令枯榮。”
他伸出右手,掌心對著印記。大殿的地麵,那些枯死的木紋仿佛活了過來,絲絲縷縷肉眼可見的、灰蒙蒙的枯寂之氣從四麵八方彙聚而來,湧入他的掌心。
“借地脈之穢,連彼方之淵。”
他的掌心,濃鬱的枯寂之氣與從黑蓮印記中汲取而來的、來自無間花境深處沼澤地脈的汙穢能量交融,凝聚成一團不斷旋轉的、灰黑交織的混沌旋渦。
“開!”
一聲低喝,如同驚雷在蘇清漪虛弱的靈魂中炸響!
荊青冥掌心的灰黑旋渦猛地爆發出一道凝練到極致的、筷子粗細的灰黑色光束!光束無聲無息,卻蘊含著令人心悸的枯寂與汙穢之力,精準地射入牆壁上的黑色蓮印中心!
“嗡——!”
那靜止的蓮印驟然光芒大放,瞬間膨脹、旋轉!印記中心的空間如同水波般劇烈蕩漾起來,一個直徑丈許、邊緣不斷扭曲波動的空間旋渦在印記處豁然洞開!
旋渦內部,並非尋常的漆黑,而是翻滾著濃鬱到化不開的、如同瀝青般的墨綠色粘稠霧氣!無數扭曲變形的、散發著腐爛氣息的觸須狀陰影在霧氣中瘋狂舞動、嘶嚎!一股遠超之前蘇清漪所感受的、充滿了毀滅、瘋狂與極致汙穢的恐怖氣息,如同實質的海嘯,瞬間從漩渦中狂湧而出,充斥了整個大殿!
這氣息是如此恐怖,以至於大殿內漂浮的“淨光花”瞬間光芒黯淡,如同風中殘燭,殿頂的枯木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癱在地上的蘇清漪,僅僅是感受到這股氣息的餘波,就感覺靈魂都要被凍結、撕碎,剛剛平複的惡心感和恐懼感再次如潮水般將她淹沒,她甚至連尖叫的力氣都沒有,隻能像受驚的鵪鶉般蜷縮起來,瑟瑟發抖。
這就是幽寂林!這就是她家族正在承受的、來自遠古汙染源核的侵蝕!僅僅是通過這空間通道泄露的一絲氣息,就讓她明白了之前荊青冥所說的“猛烈十倍、百倍”絕非虛言!她的族人…她的父親…正在這樣的地獄裡掙紮!
荊青冥站在空間旋渦之前,狂湧的墨綠穢氣吹拂著他漆黑的長袍,獵獵作響。他左眼的黑蓮印記此刻幽光大盛,仿佛活了過來,貪婪地吞噬著撲麵而來的汙穢氣息。右眼的白芒卻如同定海神針,穩固著他的心神,抵擋著那瘋狂侵蝕的低語。
他緩緩伸出雙手,十指張開,如同擁抱這毀滅的洪流。
“來!”
一聲低沉的敕令,帶著不容置疑的掌控意誌。
轟隆!
空間旋渦猛地一震
“來!”
荊青冥的低喝如同神隻敕令,瞬間點燃了那空間旋渦!
嗡——轟!!!
那丈許方圓的墨綠色旋渦驟然爆發出刺目的汙穢光暈!不再是涓涓細流,而是如同打開了地獄的閘門,一道凝練到極致、直徑超過三丈的墨綠色穢氣洪流,裹挾著無數扭曲嘶嚎的陰影、腐爛的巨口、流淌著膿液的觸須虛影,如同滅世狂龍般咆哮而出!整個枯木大殿都在劇烈震顫,殿頂的枯木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無數細小的木屑簌簌落下。那幾朵漂浮的淨光花“噗”地一聲齊齊熄滅,徹底被汙穢湮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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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暴的穢氣洪流直衝荊青冥!
蘇清漪蜷縮在地,驚恐欲絕地看著那足以瞬間將金丹修士衝刷成渣滓、甚至將整座大殿徹底溶解的恐怖洪流,大腦一片空白。完了!荊青冥他瘋了!他會被徹底淹沒!不,是整個花境都會被這失控的洪流摧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