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空之中,那由無數哀嚎凝結成的悲鳴,在白焰的撫慰下,漸漸變得低沉,繼而轉化為了某種……安魂的曲調。仿佛有無形的使者,正在為這些逝去的世界與生靈超度,安撫它們不甘而痛苦的殘念。
就連那巨大冰冷的、由汙染本源凝聚而成的瞳孔,在白焰的灼燒下,也並未憤怒反擊,而是流露出一種……怔忪與茫然。那純粹的、代表終極“惡”與“汙染”的意誌,似乎無法理解這種“治愈”與“撫慰”的力量。它本能地想要吞噬這白焰,卻發現這火焰並非能量,而是一種它無法理解的“規則”,一種針對“悲殤”本身的法則顯化。
白焰溫柔卻堅定地向著那“萬界傷口”的最深處——那被鎖鏈纏繞的光繭蔓延而去。
滋滋滋……
纏繞在光繭上的汙穢鎖鏈遇到白焰,如同遇到克星般劇烈顫抖、消融、蒸發!那並非是暴力破壞,更像是一種“淨化”與“解脫”。每消融一根鎖鏈,光繭的光芒就明亮一分,內部那模糊的女子身影就清晰一分。
同時,荊青冥承受著難以想象的壓力。
容納萬界悲殤,並以白焰將其“治愈”轉化,這個過程消耗的不是法力,而是他的生命本源與神魂根基。他的頭發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灰白,年輕的麵容上開始浮現淡淡的皺紋,周身強大的氣息不可抑製地衰落下去。
但他眼神中的光芒卻越來越盛。
他看到了效果。這白焰,真的能“治愈”這片傷口!至少,能暫時淨化其表層的活性汙染,安撫那狂暴的悲殤意誌,為最終解決問題爭取時間!
“城主……您在消耗自己!”身後,枯榮軍的將領驚呼,試圖衝過來阻止。
“止步!”荊青冥聲音沙啞卻不容置疑,“守好陣線!這是……命令!”
他不能停。一旦停止,前功儘棄,被暫時淨化的悲殤會以更猛烈的形式反撲,他和枯榮軍將瞬間被吞噬。而且,他感受到了母親的氣息正在快速複蘇,封印即將被解除,這是唯一的機會!
白焰持續燃燒,荊青冥的生命力也在飛速流逝。
就在他感覺神魂即將枯竭,快要無法維持白焰之時——
嗡!
那被淨化了大半鎖鏈的光繭,猛地爆發出柔和卻磅礴的生機!一道虛幻的女子身影從中緩緩站起,雖然模糊,卻帶著一種神聖而溫暖的氣息。她抬起手,隔空指向荊青冥。
頓時,一股精純無比、遠超尋常靈氣的古老生機力量,如同長江大河般湧入荊青冥體內!這股力量與他同源,帶著花仙血脈最本初的芬芳與治愈之力,迅速滋養著他乾涸的生命本源,撫平他神魂的疲憊與創傷。
是母親!她在脫困的瞬間,將自身積蓄的部分力量反饋給了他!
得到這股力量的支援,荊青冥精神大振,仰天長嘯,周身白焰再次暴漲,以更快的速度淨化著剩餘的汙穢鎖鏈,並向那巨大的“傷口”更深處蔓延。
那冰冷的瞳孔終於出現了劇烈的波動,不再是茫然,而是帶上了一種……憤怒與恐懼?
它似乎意識到,這種“治愈”本身,就是對它存在根基的另一種形式的“破壞”!
轟隆隆!
整個“萬界傷口”開始劇烈震動,更多的、更深沉的汙染本源從深處湧出,試圖抵抗白焰的淨化。那冰冷的意誌凝聚起更加恐怖的精神衝擊,不再是悲殤,而是最純粹的惡念與毀滅欲望,如同億萬根無形的毒刺,狠狠紮向荊青冥的識海!
與此同時,那些被白焰轉化為灰燼的沉澱物,也開始重新躁動,似乎要被更深層的汙染再次激活!
形勢瞬間逆轉!
荊青冥剛剛恢複的臉色再次變得蒼白。母親的援助讓他續了一口氣,但麵對“穢母”本源真正的反撲,他一個人的力量,加上母親殘存的力量,依然顯得捉襟見肘。
白焰的推進變得極其艱難,甚至開始被逼退。
“還不夠……”荊青冥咬牙支撐,感覺剛剛恢複的本源又在飛速消耗。他的治愈,觸動了這終極汙染源的逆鱗!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城主!吾等來助您!”
身後,傳來枯榮軍整齊劃一的怒吼!
隻見殘存的所有枯木衛,同時爆發出最後的光芒。它們並非衝向敵人,而是……主動崩解!
構成它們軀體的、被荊青冥淨化並掌控的汙染能量與枯榮法則,此刻脫離了傀儡形態,化作一道道精純的、相對溫和的能量洪流,毫不猶豫地注入到荊青冥的身體周圍,被他周身的白焰黑蓮迅速吸收轉化,成為支撐白焰燃燒的燃料!
“吾等殘軀,願為城主添作柴薪!焚儘此穢!”
一位失去下半身、早已被汙染同化大半的可控汙染者將領,發出沙啞的嘶吼,隨即也毅然引爆了自身所有的力量,化作一道流光投入白焰之中。
“願為城主添柴!”
“願焚此穢!”
“無間花境,永存!”
一個又一個枯榮軍將士,無論是傀儡還是生靈,在此刻都做出了同樣的選擇。他們深知,唯有城主成功,他們的犧牲才有意義,後方他們所守護的“無間花境”乃至更多世界才能存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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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的力量或許微弱,但彙聚在一起,卻形成了一股不容忽視的洪流!
這些力量經由荊青冥的白焰轉化,不再是單純的生機或汙染,而是帶上了一種決絕的意誌與守護的信念,融入了那淨世白焰之中。
白焰,再次得到了支撐,穩住了陣腳,甚至反向壓製了那湧出的深層汙染!
荊青冥沒有回頭,也沒有阻止。他的眼中終於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波動,但那波動瞬間便被絕對的冷靜取代。他感受到了將士們的決意,此刻,任何悲慟與猶豫都是對這份犧牲的褻瀆。
他能做的,就是將這些力量,連同他們的意誌,徹底燃燒!
“嗬——!”
他發出一聲非人的低吼,燃燒著部下獻上的力量與自身生命,將白焰的威力催發到前所未有的極致!
白焰的光芒徹底壓過了那冰冷的瞳孔,淨化鎖鏈的速度暴增,光繭幾乎完全顯露出來,內部女子的身影清晰可見,那是一位麵容與荊青冥有幾分相似、卻帶著無儘滄桑與溫柔的女子。
然而,“穢母”本源的的反撲也到了極致。
那冰冷的意誌似乎徹底暴怒,整個“傷口”開始向內坍縮,一股足以湮滅一切的、最本源的汙穢能量正在凝聚,準備進行最後的、同歸於儘般的爆發!
就在這最終碰撞即將發生的瞬間——
那被白焰籠罩的光繭中,荊青冥的生母,初代護花人,忽然完全睜開了眼睛。
她的目光穿透虛空,直接落在荊青冥身上。那目光中,充滿了欣慰、不舍、決然,以及……一種托付。
她對著荊青冥,微微搖了搖頭。然後,她張開雙臂,整個人化作一道最為純粹、最為熾烈的淨世白芒,主動衝向了那正在坍縮凝聚的、“穢母”最核心的本源!
這不是攻擊,而是……融合?補全?或者說……最終的封印?
“母親!不——!”荊青冥瞬間明白了她的意圖,失聲驚呼,想要阻止卻已來不及。
那璀璨的白芒與極致的汙穢猛地撞擊在一起!
沒有爆炸,隻有無聲的湮滅與交融。
耀眼的光芒充斥了所有人的視野。
當光芒漸漸散去,眼前的景象讓所有幸存者震撼無言。
那巨大的、不斷滲血的“萬界傷口”依然存在,但其表麵不再蠕動扭曲,也不再散發出令人瘋狂的汙染與悲鳴。它仿佛被覆蓋上了一層薄薄的、散發著柔和白光的琉璃狀薄膜。
薄膜之下,那些斑斕扭曲的色彩凝固了,如同被封存在琥珀中的遠古昆蟲,依舊保持著曾經的形態,卻失去了所有活性。虛空中漂浮著無儘的灰燼,寂靜無聲。那冰冷的瞳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薄膜中心處,一朵緩緩旋轉的、略顯虛幻的——白焰黑蓮的印記!
那是荊青冥力量與母親最終犧牲融合後形成的……封印!
這個封印,並未徹底消滅“穢母”,而是將其最活躍、最具侵蝕性的本源,暫時鎮壓與休眠了。它將這“萬界傷口”暫時“愈合”了起來,阻止了汙染的持續外泄。
而那些沉澱的悲殤與毀滅,並未消失,隻是被封印、被安撫,等待著未來或許有能真正徹底治愈它們的一天。
虛空變得前所未有的“乾淨”,雖然依舊破碎,規則依舊混亂,但那種無孔不入的侵蝕力和精神汙染已大大減弱。
戰鬥,結束了。以一種誰也未曾預料的方式。
荊青冥靜靜地懸浮在封印之前,背影挺拔卻透著一股深沉的疲憊與寂寥。
他的頭發徹底變成了灰白色,麵容也留下了些許風霜的痕跡,但那雙眼睛,卻深邃得如同萬古星空,裡麵沉澱著無儘的複雜情感,最終都化為了冰冷的平靜。
他成功了,治愈了這“悲殤”,暫時解決了萬界最大的危機。
代價是,枯榮軍近乎全軍覆沒,以及……生母最終的犧牲。
她選擇了與部分本源同化,形成了這個封印,將自己作為最後的屏障。這或許是她作為初代護花人,從一開始就注定的使命,也是她能為兒子、為這世間做的最後一件事。
係統母魂碎片)的感應徹底消失了。體內那股溫暖的血脈聯係也微弱到了極致,隻剩下前方封印中那朵虛幻的白焰黑蓮印記,還殘留著一絲母親的氣息。
荊青冥緩緩抬起手,指尖一朵微型的白焰黑蓮浮現,與那封印中心的印記遙相呼應。他能感覺到,自己對這個封印擁有一定的掌控權,可以調動其部分力量,也能感知其狀態。
從此,他不僅是無間花境之主,也成為了這“萬界傷口”封印的守護者。
他緩緩轉過身。
身後,隻剩下寥寥數十名傷痕累累的枯榮軍將士,他們看著城主,看著那巨大的封印,眼中充滿了悲痛、敬畏,以及劫後餘生的茫然。荊青冥的目光掃過他們,沙啞開口,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打掃戰場,收斂……英靈遺物。此地將列為禁區,由我親自鎮守。今日之事,所有見聞,列為花境最高機密。是!城主!”幸存將士強忍悲痛,肅然領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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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青冥不再多言,他一步踏出,來到那琉璃狀的封印表麵,盤膝坐下。灰白的長發在虛空中無聲舞動,指尖白焰黑蓮緩緩旋轉,開始溝通封印,細致地感受其狀態,並汲取著虛空殘留的、已被淨化的能量,恢複自身。
他閉合雙目,仿佛化作了封印的一部分。
神識沉入體內,檢查著自身的狀態。生命力損耗巨大,壽元折損不少,但境界並未跌落,反而因為容納萬界悲殤、催發極致白焰的經曆,對“枯榮”、“生滅”、“淨化”乃至“悲憫”的法則有了更深層次的理解。隻要給予時間恢複,實力或許能更上一層樓。
更重要的是,他找到了對抗這種終極汙染的另一條路——治愈與承載,而非單純的吞噬與毀滅。這條路由他和母親的犧牲共同鋪就。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微弱的空間波動傳來。
一道身影通過臨時構建的傳送陣,有些踉蹌地出現在不遠處。是留守無間花境的遺塵穀主,他感應到虛空戰場的劇烈變化和汙染濃度的驟降,不惜代價強行傳送而來。
當他看到那巨大的琉璃封印,感受到虛空中殘留的恐怖能量痕跡和那寥寥無幾的幸存者,再看到盤膝坐在封印上、氣息大變、灰白長發的荊青冥時,臉上露出了極度震撼與難以置信的神色。“城…城主……這……?”他聲音乾澀,幾乎無法組織語言。荊青冥緩緩睜開眼,眸中無悲無喜。“危機暫解。”他言簡意賅,頓了頓,補充道:“傳令花境,籌備英靈祭典。自今日起,無間花境進入戰備狀態,全力研究‘悲殤封印’法則,並監控諸天萬界所有汙染異動。‘穢母’並未消亡,隻是沉睡。我們的戰爭……遠未結束。”遺塵穀主心神劇震,看著荊青冥那平靜卻蘊含著無儘威嚴與沉重的眼神,最終將所有疑問壓下,深深一躬:“謹遵城主令!”
他明白,眼前的荊青冥,經過此役,已然不同。他真正地、完全地背負起了某種關乎萬界的責任,那份力量之中,也多了一份無法言說的悲愴與厚重。遺塵穀主悄然退下,去執行命令。虛空再次恢複寂靜。隻有那巨大的琉璃封印默默運轉,表麵的白焰黑蓮印記微微閃爍。荊青冥獨自靜坐,如同亙古存在的雕像。他的指尖,微型的白焰黑蓮依舊在旋轉,白溫暖,黑妖異。
他再次閉上眼。神識的最深處,那被白焰治愈、沉澱下來的無儘悲殤,化作一片寂靜的灰色海洋。而在海洋的上空,一朵純粹由光芒構成的、細微卻堅韌的淨世白蓮,靜靜懸浮,散發著微光,照亮著這片心靈的餘燼之地。
白焰灼灼,焚不儘萬古悲殤。黑蓮轉轉,載得起千界餘燼。身作琉璃封穢土,心承遺誌鎮虛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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