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輝殿堂內的寂靜,比最狂暴的喧囂更令人窒息。無數道目光,來自形態各異、代表著諸天萬界高等文明的身影,此刻都聚焦在中央那道獨立的人影身上——荊青冥。
他剛剛陳述完畢,聲音平靜,卻似蘊含著無儘星骸崩滅的重量。那並非簡單的辯駁,而是一場席卷靈魂的風暴,將一段被刻意掩埋、染著血與淚的古老真相,赤裸裸地攤開在這象征宇宙秩序與權威的殿堂之上。
生母殘魂傳遞的記憶碎片,如同全息影像般在精神層麵回蕩:花仙祖地的盎然生機如何被“淨化派”祖師覬覦,那場冠冕堂皇的“淨化之戰”背後,是抽乾整個文明本源、煉製所謂“淨世大陣”的卑劣行徑;初代護花人如何為挽救瀕臨崩潰的平衡,甘願以身承載同胞的滔天怨念,化作延緩“萬界傷口”侵蝕的穢母;以及那汙染的本質——並非純粹的毀滅欲望,而是一個輝煌文明被背叛、被掠奪後,絕望扭曲而成的悲歌與“世界傷口”本身失控的哀鳴。
荊青冥沒有咆哮,沒有控訴,他隻是陳述。但正是這份平靜,與他所揭露的真相形成了駭人的反差。那朵在他指尖緩緩旋轉的白焰黑蓮,時而逸散出一絲精純的生機,溫暖如春陽,時而又流轉過一縷深邃的死寂,冰冷若永夜。它無聲地證明著,他所言非虛,他行走在一條截然不同的道路上,一條試圖平衡生與死、淨與穢的險峻之路。
良久,高懸於殿堂上方,那團由無數星辰光點彙聚而成的、代表星盟議會最高意誌的“星輝主腦”終於發出了聲音,那聲音恢弘而淡漠,聽不出喜怒:
“個體‘荊青冥’,你所展示的信息……確實觸及了部分被列為‘禁忌’的古老檔案邊緣。花仙文明的隕落,是一場悲劇。初代淨化之主的行為,在當時的極端背景下,有其……爭議性。”
主腦的光暈微微波動,似乎在權衡措辭。
“然而,這並不能完全解釋你當前所掌控力量的性質,以及其潛在的不穩定性。你所調用的‘汙染’,即便源於悲願,其本質依舊是足以侵蝕宇宙基礎規則的劇毒。你所展現的‘吸收’與‘轉化’,更像是一種危險的平衡術,而非根治之道。星盟的擔憂,在於此力若失控,或將釀成遠超‘萬界傷口’的災難。”
話音未落,一個冰冷的聲音切入,來自“機械降神”的代表。那是一個完全由能量構築、線條硬朗的人形,其話語帶著金屬摩擦般的質感:“邏輯核心無法認同。悲劇起源不能成為豁免理由。秩序高於一切。此個體力量本質為‘混沌變量’,其存在本身即是對絕對秩序的威脅。建議立即執行‘最高監管條例’,剝離其危險權柄,直至其穩定性得到百萬標準時間單位的驗證。”
“機械降神”的態度極其強硬,毫不掩飾其將荊青冥視為“必須清除的異常”的立場。
但並非所有代表都持此觀點。一位身披柔和流光、形似古樹的精神體發出溫和的波動,這是“森羅星域”的長老:“萬物有靈,悲願亦是一種強大的力量源泉。我們看到了這位‘修羅’在遏製傷口擴張、甚至短暫淨化規則上的努力。其‘無間花庭’收容可控汙染者的模式,雖顯激進,卻不失為一種麵對現實困境的探索。絕對的淨化與絕對的放任皆不可取,或許……一條中間道路值得考量。”
另一位來自“奧術秘盟”、籠罩在神秘符文法袍中的身影也低沉開口:“知識不應被恐懼禁錮。他對抗‘機械降神’先遣隊時展現的力量適應性,尤其是對規則層麵武器的理解與反製,蘊含著極高的研究價值。強行禁錮一位能獨立對抗並縫合‘萬界傷口’的個體,其風險與收益,需要重新評估。”
殿堂內響起了竊竊私語,各種精神波動交織在一起。顯然,荊青冥拋出的“真相炸彈”以及他之前展現的實力,成功地在鐵板一塊的議會中製造了裂痕。支持嚴格監管的、主張謹慎觀察的、甚至少數表示有限度合作的,聲音混雜。
荊青冥靜靜地站著,仿佛周遭的爭論與他無關。他的目光平靜地掃過那些或敵視、或好奇、或中立的麵孔,最終落回星輝主腦。他知道,僅僅依靠“真相”和“爭論”是不夠的,要讓這些高高在上的存在真正改變態度,還需要更直接的“價值”展示,以及不容忽視的“實力”威懾。
他向前踏出一步。
僅僅一步,整個星輝殿堂的光線似乎都微微黯淡了一瞬,並非能量被吸收,而是所有的“存在感”都不由自主地向著他彙聚。他指尖的白焰黑蓮光芒內斂,卻讓在場的每一位強者都清晰地感受到,那小小的蓮華中,蘊含著足以崩滅星辰、亦能孕育世界的恐怖潛力。
“諸位,”荊青冥開口,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壓過了所有的雜音,“爭論起源與定性,於當下無益。‘萬界傷口’仍在滲漏,寂滅的威脅並未消失。我所行之路,是唯一被實踐證明,能夠暫時遏製其擴張,並從其內部轉化出新生力量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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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頓了頓,目光銳利起來。
“星盟擔憂失控,可以理解。但我想請問,在我出現之前,星盟可有根治‘萬界傷口’之法?可有應對‘機械降神’極端秩序侵蝕的有效策略?”
這個問題,像一根針,刺中了許多文明的隱痛。星盟長久以來對“萬界傷口”束手無策,隻能采取隔離和延緩的策略;而對“機械降神”的擴張,也多是以防禦和妥協為主。
荊青冥沒有等待回答,繼續說道:“我無意挑戰星盟秩序,也無意使力量失控。我的目標始終如一:終結汙染帶來的苦難,彌合世界的傷口。為此,我需要資源,需要信息,需要……在一定規則下的自由行動權,而非冰冷的囚籠與監視。”
他抬起手,白焰黑蓮緩緩升騰,懸浮在他掌心之上。
“作為誠意的表示,也是能力的證明……我可以向議會提供部分關於‘萬界傷口’能量波動的最新監測數據,這些數據源自穢母本源,或許能幫助你們更精準地預測下一次汙染潮汐的爆發點。同時,對於‘機械降神’的規則武器,我也有一些……初步的解析心得,或許能對提升聯盟防禦有所裨益。”
利誘!這是赤裸裸的利誘!但也是星盟無法拒絕的誘惑。關於傷口的數據是戰略級情報,而對規則武器的解析更是無價之寶。
“至於監管……”荊青冥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我可以接受一位或數位由議會共同指派的‘觀察員’,常駐無間花庭。觀察員需遵守花庭律法,不得乾涉內政,其職責僅限於觀察與彙報。這是我所能接受的底線。”
他給出了一個看似讓步,實則劃下紅線的方案。觀察員可以,但必須是客人,而非獄卒。
星輝主腦的光芒劇烈閃爍了片刻,似乎在與其他核心議員進行高速的意念交流。殿堂內的爭論聲漸漸平息,所有代表都在等待最終的裁決。
終於,主腦的聲音再次響起,那恢弘的語調中,似乎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妥協:
“個體‘荊青冥’,基於你提供的古老信息,以及你在此展現的……合作意向與獨特價值,星盟議會經過緊急審議,決定暫時調整對你的處置方案。”
“第一,星盟暫時擱置將你納入‘最高監管程序’的提案。”
“第二,授予你‘虛空巡查者’的臨時身份。此身份賦予你在星盟標注的特定危險區域包括‘萬界傷口’周邊)有限的調查與行動權限,但需定期向議會提交報告。”
“第三,原則同意你提出的‘觀察員’方案。具體人選、權限細則及派駐時間,將由議會下屬機構與你方後續磋商確定。”
“第四,你承諾提供的關於‘萬界傷口’及規則武器的數據與心得,需在十個標準星日內提交至議會技術仲裁庭。”
“此方案為臨時性措施。你的‘虛空巡查者’身份及觀察員製度的存續,將根據你未來的行為、無間花庭的發展狀況,以及你提供信息的價值,進行周期性評估。星盟保留在必要時采取進一步措施的權利。”
“你,是否接受?”
這並非完全的勝利,更像是一種暫時的、脆弱的平衡。議會沒有完全承認他的道路,隻是承認了他的“利用價值”和“不好惹”,從而選擇了一種成本更低、可能收益更高的“合作性監管”模式。
荊青冥心中冷笑,麵上卻不動聲色。他清楚,這已是目前能爭取到的最好結果。至少,他贏得了喘息之機,為無間花庭贏得了合法存在與發展的空間,也為自己後續的行動撕開了一道口子。
他微微頷首,收起掌心的白焰黑蓮,仿佛隻是收起一件尋常之物。
“我接受。”
三個字,擲地有聲。
星輝殿堂內,光芒流轉,一道由星光凝聚的、象征著“虛空巡查者”臨時權限的符文徽記,緩緩飛向荊青冥。與此同時,關於觀察員派遣和數據提交的初步協議,也以精神烙印的形式傳入他的識海。
議會暫時低頭了。
但這低頭,並非臣服,而是戰略性的迂回。荊青冥知道,真正的挑戰,現在才剛剛開始。他不僅要麵對“萬界傷口”和“寂滅之心”的終極威脅,還要在這錯綜複雜的星盟政治漩渦中,周旋於各方勢力之間,確保自己和無間花庭,不會在這暫時的“合作”中被慢慢蠶食或同化。
他接過那枚星光徽記,感受著其中蘊含的微弱權限與沉重的監視意味,目光卻穿透了殿堂的穹頂,仿佛看到了那無儘虛空深處,等待著他去縫合的傷口,以及那低語著終極悲歌的穢母。
暫時的妥協,是為了更遠的征程。這星盟議會,不過是他修羅道路上,又一處需要謹慎穿行的險地罷了。
星光徽記入手微涼,其內部蘊含的規則權限如同細密的蛛網,既是一種認可,更是一重無形的束縛。荊青冥神色平靜,將其納入袖中,實則已用一縷黑蓮氣息悄然包裹,隔絕了其中最直接的監控道標。他心知肚明,這所謂的“臨時身份”,不過是星盟將不可控因素納入視野的緩兵之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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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協議既成,”星輝主腦的聲音恢弘依舊,卻少了幾分之前的絕對壓迫感,“‘虛空巡查者’荊青冥,你可以自由離開星輝殿堂。關於觀察員派遣及數據提交的細則,議會秘書庭會與你聯絡。”
話音落下,籠罩在荊青冥身上的那股無形禁錮力場悄然消散。殿堂內,諸多文明代表的目光依舊複雜,忌憚、好奇、算計、甚至一絲難以察覺的貪婪,交織成一張無形的大網。尤其是“機械降神”的代表,那能量構築的冰冷麵孔上,光芒劇烈閃爍了一下,最終歸於沉寂,但那股針對性的敵意卻並未消散,反而更加內斂深沉。
荊青冥微微頷首,不再多言。他轉身,步伐沉穩,向著殿堂那由星光凝聚的宏偉大門走去。所過之處,一些較低等級文明的代表下意識地微微側身,流露出敬畏。而諸如森羅星域長老、奧術秘盟使者等存在,則投來善意的、或至少是中立的目光,精神波動中傳遞著“期待後續交流”的隱晦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