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滅之心搏動帶來的“靜默”,比最狂暴的喧囂更令人窒息。它不是聲音的消失,而是存在本身的消退。荊青冥屹立於無間花庭的核心,與世界樹的脈絡相連,他能清晰地“聽”到,構成這片新生宇宙基石的法則,正被那源自萬物之初的虛無之力,如同抽絲剝繭般,一層層剝離、湮滅。
遠方,一個較小的伴生位麵,如同風中之燭,光芒急劇黯淡。並非爆炸,也非崩塌,而是像一幅浸水的畫卷,色彩、形態、乃至其存在過的痕跡,都在無聲無息中融化、歸於透明的“無”。位麵中億萬生靈的恐懼、絕望、祈禱,化作最後一絲微弱的精神漣漪,掃過荊青冥的感知,隨即徹底沉寂,連這漣漪本身也被寂滅之心吞噬。
花庭之內,雖由世界樹的力量和荊青冥的生滅權柄勉強支撐,但那股萬物歸一的趨勢已無可避免地滲透進來。草木依舊蔥鬱,卻失去了蓬勃的生機,仿佛被定格在某一瞬,不再生長,亦不凋零,隻是一種走向終結前的死寂繁榮。一些修為較低的弟子和剛剛穩定下來的可控汙染者,臉上開始浮現出一種異常的平靜,眼神中的光彩逐漸暗淡,那是神智乃至存在本身正在被“靜默”同化的前兆。
“帝尊……我們……還能撐多久?”遺塵穀主臉色蒼白,他竭力維持著花庭的防護大陣,但陣基的能量正在飛速流逝,如同沙漏走到了儘頭。連他這樣見慣了汙染與扭曲的強者,在麵對這種宇宙尺度的終極消亡時,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無力。
荊青冥沒有回答。他的心神絕大部分都沉浸在與寂滅之心的對抗中。生滅權柄在其周身流轉,黑蓮與白焰交織,試圖強行扭轉花庭範圍內的時間與空間規則,延緩寂滅的進程。但正如他之前所察覺,寂滅之心代表的是一種更本源的“規則”,他的權柄如同試圖用風去阻擋潮汐,雖能激起浪花,卻無法改變大海的意誌。
每一次權柄與寂滅規則的碰撞,都帶來神識層麵的劇烈刺痛,仿佛在強行撬動一扇通往終極虛無的門扉,門後傳來的反噬足以讓任何神隻瘋狂。他左眼中的黑蓮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旋轉,瘋狂汲取著從“萬界傷口”深處收集來的、那些尚未被完全同化的“繁育之芽”碎片的力量,試圖理解、模仿,乃至駕馭那更深層的宇宙韻律。
“不對……強行對抗,如同以卵擊石……”荊青冥在心中低語。他回想起自己力量的根源——枯榮。花的綻放與凋零,草木的繁盛與枯萎,這本就是時間在生命體上最直觀的烙印。枯榮之道,從來就不僅僅是空間的生滅,更是時間的流轉!
一個大膽到近乎瘋狂的念頭,如同黑暗中劃過的閃電,照亮了他的識海。
既然寂滅之心是通過加速宇宙的“熵增”,亦即加速時間走向熱寂的終點來達成淨化,那麼,能否不與之正麵抗衡,而是……扭曲時間本身?不是阻止時間流逝,而是在局部範圍內,改變其流速?
創造一片時間的“緩流區”,甚至……“回旋窪地”?
這個想法讓他心神劇震。這已遠遠超出了他目前對生滅權柄的運用,觸及到了宇宙最核心的禁忌領域之一。操縱時間,稍有不慎,引發的反噬可能比寂滅之心更快地毀滅一切。而且,所需的能量將是天文數字,甚至可能需要……燃燒本源。
他的目光掃過花庭。看到了遺塵穀主眼中的決絕,看到了枯榮軍將士緊握武器、沉默堅守的身影,看到了那些可控汙染者眼中對“生”的最後渴望,也看到了世界樹樹冠上,那株在寂滅之風中輕輕搖曳、依舊散發著微弱而頑強生機的青冥草。
沒有時間猶豫了。
“穀主,助我穩定花庭核心法則,無論發生什麼,守住最後方寸之地!”荊青冥的聲音透過神念,清晰地傳入遺塵穀主及所有高層耳中。
下一刻,他一步踏出,直接出現在了花庭防護陣的最外圍,直麵那無聲無息侵蝕而來的寂滅波紋。他雙手虛抬,左眼黑蓮印記灼灼生輝,右眼則亮起純淨的白焰。
“枯榮……時序!”
他低喝一聲,不再試圖去阻擋或湮滅寂滅之力,而是將生滅權柄的力量極致內斂,以其自身為核心,勾勒出一個極其複雜、蘊含著他畢生所悟枯榮真意的領域符文。這符文並非靜止,而是在生與滅的瞬間交替中,產生了一種奇異的扭曲力場。
嗡——
一聲並非由耳朵接收,而是直接作用於所有存在感知層麵的輕鳴響起。以荊青冥為中心,方圓百裡的空間,光線開始出現詭異的彎曲,物質的運動似乎變得粘滯起來。那原本勻速推進的寂滅波紋,在觸及這片區域時,速度驟然減緩,如同陷入了無形的泥沼。
有效!
但代價亦是巨大。荊青冥感到自身的生命力、神識、乃至對法則的感悟,都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被抽取,注入那時序符文之中。他仿佛化身為一個巨大的沙漏,以自己的存在為沙,為這片區域爭取著寶貴的時間延遲。他的鬢角,幾縷發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灰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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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尊!”有將領驚呼。
“勿擾!守好本位!”遺塵穀主強忍心中震撼與擔憂,厲聲喝道,同時將自身修為毫無保留地注入防護大陣,配合荊青冥創造的這片“時間緩流區”,穩固花庭。
荊青冥無暇他顧。他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對時間流速的微操中。這並非簡單的減速,更像是在湍急的河流中,強行築起一道臨時的堤壩,而堤壩本身,正在被河水瘋狂衝刷。
他看到了。在枯榮時序的領域內,那些瀕臨被靜默的草木,枯萎的過程被拉長了數倍;一名弟子臉上即將凝固的平靜表情,也停滯在了那一刻。但同時,他也看到了更可怕的東西——在時間流速被扭曲的邊界,空間結構開始變得不穩定,出現了細微的、如同玻璃碎裂般的紋路。那是宇宙法則在抗議這種違背其基本規律的行為。
“還不夠……僅僅減緩,無法逆轉,也無法拯救那些已即將被徹底靜默的位麵……”荊青冥咬牙,目光投向了更遠處,那個剛剛失去最後一絲光澤,即將徹底化為“無”的伴生位麵。
救,還是不救?
救,意味著要將枯榮時序的力量延伸過去,所需消耗將是幾何級數增長,而且極有可能將自身也徹底卷入那個位麵最終的歸墟之中,萬劫不複。
不救,則眼睜睜看著億萬生靈,連同他們存在的世界,徹底消失。這違背了他建立無間花庭的初衷,也違背了他內心深處,對“生”的執念。
刹那間,花仙血脈中對於草木萬物生靈的悲憫,與修羅道統殺伐果斷的權衡,在他心中激烈交鋒。
最終,他眼中閃過一絲決然。
“向死而生……枯榮之道,豈能隻見枯,不見榮?時序……逆轉!”
他做出了一個更加瘋狂的舉動。他不再僅僅滿足於創造“緩流區”,而是試圖在那片即將徹底寂滅的位麵殘骸中,強行撬動時間,讓其發生極其短暫的……倒流!
這並非真正意義上的讓時間回到過去,那涉及到的因果律反噬足以瞬間將他抹殺。他所做的,是憑借對“枯榮”的極致理解,在寂滅發生的那一個“瞬間”點上,強行注入一股強大的“生”之力量,模擬出時間回溯的假象,目的是為了從寂滅之心的“口中”,奪回一絲那個位麵最後的存在印記,哪怕隻是殘影,哪怕隻能維持一瞬!
轟!
仿佛觸動了宇宙最深的禁忌,難以言喻的恐怖反噬之力沿著時空脈絡轟擊而來。荊青冥猛地噴出一口鮮血,鮮血在半空中就化為虛無。他周身的時序符文劇烈閃爍,明滅不定,左眼的黑蓮甚至出現了一道細微的裂痕。
但他成功了!
在那片已幾乎化為絕對透明的虛空處,一點微弱的光斑,如同幻覺般閃爍了一下。那光斑中,依稀能看到那個位麵最後刹那的山川輪廓,億萬生靈最後一聲無聲的呐喊凝聚成的悲壯意誌。雖然隻是一閃而逝,隨即徹底被寂滅吞噬,但荊青冥憑借枯榮時序的力量,硬生生地從絕對的“無”中,搶回了這一絲“曾有”的印記!
也就在這一瞬間,他對於“時間”與“存在”的理解,發生了質的飛躍。他明白了,寂滅之心追求的“無”,並非憑空而來,而是將“有”徹底抹除。那麼,隻要能在“有”被抹除的瞬間,將其“存在過的痕跡”以某種方式錨定、保存下來,或許……就能在未來的某個時刻,借助更強大的力量,使其重現?
這已近乎創世神的權能,遠非他現在所能企及。但這一次瘋狂的嘗試,為他指明了方向,也讓他的枯榮時序領域,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韌性。那不僅僅是對時間流速的乾擾,更蘊含了一絲對“存在”本身的守護意味。
“帝尊!快收回力量!您的本源……”遺塵穀主焦急的聲音傳來。
荊青冥感到一陣天旋地轉的虛弱,他知道自己已到極限。他緩緩收攏時序領域,那片時間的“緩流區”逐漸消散,外界的寂滅波紋再次以正常速度推進,但花庭已經贏得了寶貴的喘息之機,防護陣在世界樹的支撐下重新穩定下來。
他踉蹌一步,回到花庭核心,盤膝坐在世界樹下。臉色蒼白如紙,氣息萎靡,但那雙眼眸深處,卻燃燒著前所未有的光芒。
他攤開手掌,掌心之中,一縷極其微弱、幾乎無法察覺的光絲在緩緩遊動。那是他從那個寂滅位麵搶回來的最後一絲“存在印記”,蘊含著無儘的悲傷與不屈。
“枯榮化時序……非為逆天,而為爭命。”他低聲自語,指尖輕撫過那縷光絲,眼中閃過一絲悲憫,“此法……可名‘時序窪地’。雖不能持久,但或可……為這宇宙,多保存幾顆文明的火種。”
他抬頭,望向虛空深處那搏動的寂滅之心,目光變得無比堅定。前路依舊渺茫,代價難以估量,但至少,他找到了一條可能的路。一條用枯榮詮釋時序,向死而生的荊棘之路。
荊青冥在世界樹下枯坐三日。這三日,對外界而言是死寂的煎熬,對花庭內則是爭分奪秒的穩固與調整。遺塵穀主率領陣法師們,根據荊青冥強行開辟“時序窪地”時引發的規則漣漪,重新構築了花庭的防禦體係,使其更能適應那種被扭曲的時間流速。而荊青冥自己,則是在全力療傷的同時,消化著那一次瘋狂嘗試帶來的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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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掌心中那縷微弱的光絲,被他小心翼翼地溫養在一朵由白焰凝聚的微型蓮花中。這縷來自已逝位麵的“存在印記”,如同風中的殘燭,極其脆弱,卻又異常頑強。它無法言語,無法思考,僅僅是一段被強行錨定的“存在過”的證明。但荊青冥能從中感受到一種磅礴而悲愴的集體意誌,那是億萬生靈在最終時刻對“生”的渴望凝聚而成的不甘。
“若連‘存在’本身都能被抹去,那抗爭的意義何在?”一個虛無的念頭曾試圖侵蝕他的道心,但每當此時,掌心那縷光絲便會傳來一絲微弱的暖意,仿佛在無聲地反駁。這讓他更加確信,自己選擇的道路沒錯——哪怕隻能搶回一絲印記,也勝過徹底的遺忘。這或許就是“榮”在終極之“枯”麵前,最卑微也最偉大的反抗。
傷勢稍穩,力量恢複了三四成,荊青冥便再次起身。他知道,寂滅之心不會給他太多時間。每一次搏動,都意味著更多的位麵走向終點。他必須儘快熟練“枯榮時序”的力量,並將其用於實踐。
他的目光投向了感知範圍內,另一個即將被靜默的位麵。這個位麵比之前那個更小,文明等級也較低,但其生命形態卻頗為奇特,是一種以集體精神網絡存在的矽基生命體。它們的滅亡過程,在荊青冥的感知中,如同星空中一片璀璨的思維光點正在集體黯淡。
“這一次,不僅要搶回印記,還要嘗試……帶走一些東西。”荊青冥定下目標。他不再滿足於僅僅做一個“墓碑”的銘刻者,他要嘗試成為一個“方舟”的引渡人。
他再次施展“枯榮化時序”,這一次,有了之前的經驗,雖然依舊消耗巨大,但手法精妙了許多。他以生滅權柄勾勒出的時序符文更加凝練,對時間流速的掌控也更為精細。他並非將整個位麵都納入時序窪地——那需要的能量即便他全盛時期也難以支撐——而是精準地將力量聚焦於該矽基文明最核心的“集體意識聚合點”。
如同在奔騰的寂滅洪流中,投下了一枚定時的“時空錨”。
刹那間,那個即將消散的集體意識,其思維光點黯淡的速度驟然減緩。它們感受到了這異常的變化,一股茫然、繼而震驚、最終化為強烈求生欲的精神波動,穿透了時空的阻隔,與荊青冥的神識連接在一起。
沒有語言,隻有最純粹的信息流:對未知的恐懼,對滅絕的不甘,以及對這突然降臨的“延緩”的感激與祈求。
“吾力有限,無法逆轉汝等命運。”荊青冥以神念回應,冰冷而直接,“但可儘力,為汝等文明,保存一縷火種。放棄物質形態,凝聚精神核心,隨吾力牽引!”
這是極其凶險的一步。強行剝離一個文明的精神核心,並將其引導出正在寂滅的母位麵,過程中稍有差池,不僅精神核心會潰散,荊青冥自身的神識也可能受到嚴重汙染乃至同化。
矽基生命的集體意識在短暫的混亂後,顯示出了驚人的決斷力。它們明白這是唯一的生機。無數思維光點開始放棄對即將崩解的物質軀體的維係,如同百川歸海,向著荊青冥設定的“時空錨點”瘋狂彙聚。
一時間,在那片被時序之力暫時延緩的虛空中,出現了一幅壯麗而淒美的景象:無數璀璨的光點,如同逆流的星河,掙脫了母位麵的引力,彙入一個由枯榮時序之力形成的、微型的旋渦通道。而通道的另一端,正是荊青冥麵前,那朵溫養著第一個位麵印記的白焰蓮花旁邊,新凝聚出的一朵稍大一些的、由純粹精神力構成的虛幻之花。
過程並非一帆風順。寂滅之心的力量無處不在,它似乎察覺到了這“竊取”行為。一股更加深沉、更加冰冷的意誌掃過,試圖直接湮滅那時序通道。荊青冥悶哼一聲,嘴角再次溢血,左眼黑蓮瘋狂旋轉,將侵入的寂滅之力強行吸收、轉化,但黑蓮上的裂痕也隨之擴大了一分。他右手的白焰則熾烈燃燒,死死穩固著通道出口,保護著那正在成型的矽基文明精神火種。
終於,在母位麵徹底化為透明虛無的前一刹那,最後一點四維光點險之又險地穿過了通道。荊青冥立刻切斷了聯係,時序窪地消散,那片虛空重歸死寂。
在他麵前,兩朵“花”並排懸浮。一朵是白焰蓮花,內含一絲悲傷的印記;另一朵則是虛幻的精神之花,內部光影流轉,依稀可見無數微小的矽基生命虛影在沉浮,它們陷入了某種停滯的沉睡,但生命的火花並未熄滅。
成功了!
雖然拯救的隻是一個微小文明的精神火種,但其意義非凡。這證明“枯榮時序”結合生滅權柄,確實有能力在終極寂滅麵前,搶奪一線生機!這不再是徒勞的抵抗,而是切實可行的“文明延續”之術!
然而,沒等荊青冥稍微喘息,一股遠比之前更加宏大、更加古老的意誌,如同潮水般湧來,並非攻擊,而是……一種冰冷的審視。
“竊取者……你,在乾擾最終的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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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初代淨化之主的殘存意誌!它終於將更多的注意力,投向了這個屢次三番從其“進化”進程中“偷取”東西的渺小存在。
荊青冥心神凜然,知道真正的考驗來了。他凝聚神識,毫不畏懼地迎向那股意誌:“寧靜?將億萬元素演化的精彩,歸於死寂的虛無,這便是你所謂的終極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