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修長的手指再次輕輕敲擊桌麵，那聲音此刻聽來，如同敲打在每個人的心臟上，緩慢而規律，帶著一種掌控一切的、令人絕望的從容。
這極致的沉默，卻比任何咆哮怒斥都更具威力。
它無聲地告訴查爾斯，他的異議是何等孤立，何等不合時宜，何等…愚蠢。
他仿佛獨自一人站在無邊無際的黑暗荒原上，麵對的是一片深不可測、能輕易將他吞噬卻毫無回應的死寂。
查爾斯的臉色由激動的漲紅迅速褪成慘白，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
他能感覺到自己劇烈的心跳聲在耳膜裡轟鳴，卻不敢再發出一點聲音。
那無形的壓力攥緊了他的喉嚨，讓他呼吸困難。
他感覺自己像一隻誤入巨獸巢穴的幼獸，周圍的寂靜是捕食者發動攻擊前最可怕的征兆。
佛提歐親王終於放下了酒杯，目光緩緩抬起，落在查爾斯身上。
那目光並不銳利，反而帶著一種近乎寬容的、看待不懂事孩子的溫和，但這股溫和的目光，卻宛若刀尖一般直直地刺向了查爾斯剛剛鼓起的，那洶湧澎湃的理想之火。
親王緩緩起身，動作優雅得不帶一絲煙火氣，他走向查爾斯，腳步無聲地落在厚軟的地毯上。
他輕輕將手放在查爾斯緊繃得如同石頭般的肩膀上，聲音壓得極低，如同情人間的低語，卻帶著冰錐般的穿透力，清晰地傳入查爾斯耳中：
“查爾斯，我理解你的年輕，也欣賞你這份…關心民生的熱忱。”
他微妙地停頓，指尖微微用力，那力道不大，卻讓查爾斯感到肩胛骨仿佛要被捏碎。
“但是，治理一個國家，有時候就像駕駛一艘大船穿過風暴。為了不讓整艘船沉沒，我們可能不得不…暫時放棄一些不那麼重要的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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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民，百姓，商人，士兵。”
他稍稍湊近，聲音更輕，卻更危險：“我注意到，你的家族最近和南境商會往來非常密切。你的母親是一位非常能乾的人，積累了不少家業。但是，查爾斯，樹大招風…如果這次加征，你的家族能夠帶頭響應，主動分擔，這不僅是忠君愛國的表現，更能…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關注和麻煩。國王陛下和我，都會記住你的…忠誠和大局觀。”
他的話語如同最細膩的砂紙，溫柔地磨去查爾斯眼中最後一點殘存的光亮與銳氣。
威脅與利誘，包裹在關懷與指引的外衣之下，精準地擊碎了他所有的勇氣和堅持。
查爾斯的身體微微顫抖，他環顧四周慈眉善目的大臣們，又看了眼佛提歐，他突然明白了自己剛剛的發言到底有多麼愚蠢。
最終，那根支撐著他的脊梁仿佛被瞬間抽走。
他緩緩地、艱難地低下頭，聲音乾澀嘶啞，如同被砂紙磨過：“…我…我明白了，親王殿下。感謝您的…指點。”
佛提歐滿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轉身麵向眾人，笑容依舊溫和聖潔，仿佛剛才那令人窒息的死寂從未存在過：
“很好，查爾斯伯爵展現了難得的遠見和擔當。”
他轉向王座，朗聲笑道：王兄，看來在這個問題上，我們已經達成了共識。”
國王勞倫斯仿佛被驚醒，茫然地看了看四周，含糊地嗯了一聲，揮了揮手：
“啊…好…就這麼辦吧…王弟…辛苦了…”
燭火搖曳，將佛提歐親王的身影投在巨大的王國地圖上，那陰影扭曲、拉長，如同一個不斷膨脹的、貪婪而恐怖的巨獸，徹底籠罩了艾法夫尼亞的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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