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絲悄然離開了阿爾圖羅學院,沒有驚動任何人。
月光如水銀般瀉地,將她的黑發染上一片冷冽的流光。
她裹緊純白的旅行鬥篷,戴上帽簷有一圈毛茸茸的可愛小雪帽,跨上那匹耐寒的北地駿馬,蹄聲清脆地踏碎了夜晚的寂靜。
她猩紅的眸子在雪月下閃耀,聖女的心緒如同被風吹亂的蛛網。
既有對安格爾安危的隱憂,也有一種難以言喻的衝動——聖神封存在自己體內的神力,正強烈地牽引著她,走向北方那片未知的迷霧。
就好像聖神需要她這麼做一樣,這是莉莉絲成為聖女後,聖神第一次如此迫切地希望她前往某個地方。
身為聖女,莉莉絲當然會聽神明的話。
而且,這些時日,自己的力量越發躁動。
但她本身就是聖神在人間的代言人,過往歲月,沒有任何一位聖女出現過她這般情況,莉莉絲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怎麼了。
這份未知讓她擔憂,可卻並非為了自己,而是聖教。
貴為聖女,莉莉絲知曉一切她應該知曉的信息,暗流湧動的艾法夫尼亞王國、蠢蠢欲動的北境魔族、乃至周邊的鄰國、以及其他對人類最強王國有所覬覦的其他種族...
多事之秋,若是凝聚了全世界人類信仰的聖神教再出了意外...
莉莉絲不敢去想那個後果。
既然如此,她身為聖女這般尊貴的身份,似乎便更不應該獨自出行,萬一出了意外...
莉莉絲當然知道這些,不過她有不得不去追逐安格爾的理由。
且不說在艾尼婭徹底掀開王國的戰火後,阿爾圖羅學院是否安全...
其實莉莉絲從小到大,曾多次向神明乞求答案,也就是所謂的神旨。
過往的三大聖神給出的神旨總是模糊不清,語焉不詳,與其說是給人類的未來提示,不如說是要人類自己去憑借本心猜測神明旨意,然後按照自己希望的那個方向,自己得出答案。
身為聖女,莉莉絲其實很清楚一件事——若無憑依,其實所謂神明,在現世能做的事情並不多。
然而...就在她來到了阿爾圖羅學院之後,事情似乎慢慢發生了變化。
原本她來到這裡的主要目的是為了接觸亞恒,可看到安格爾之後,她便被那位莫名的氣質所吸引。
當然,安格爾先生的臉同樣讓人無法自拔,就好像有魔力一樣,莉莉絲不會否認這一點。
不過這不是重點。
說來有些害羞,其實那晚的茶話會後,莉莉絲專門為她和安格爾的姻緣,求了一次神旨。
而後,在那個夜晚,嬌羞的少女得到了神明的旨意。
一份,無比清晰,無比明確的旨意。
莉莉絲望著手裡神明給出的答案,她有史以來第一次對自己信仰一生的聖神,產生了一絲悚然的懷疑。
原因無他,那時她手中的羊皮紙上,聖神用漆黑的血,寫下了歪歪扭扭的幾個字。
那筆觸僵硬而尖銳,就好像是一份無聲的尖叫一般:
殺了他。
自那之後,莉莉絲體內的神力便開始愈發暴躁。
就像是聖神恨不得要入侵她的體內,強迫莉莉絲親手殺掉安格爾一樣。
她感到疑惑,也提出了質疑,但聖神的答案依舊簡單而固定:
殺了他。
然而,非常可惜,莉莉絲在成為一位聖女之前,她首先是一個人類。
這位少女向來如此,雖然內裡是個有些令人遺憾的腐爛女子,可莉莉絲終究是個被各種老頭兒老太太溺愛著長大的女孩子。
身為孤兒,她自幼便在聖教的孤兒院長大,展露出自己與神明的親和性後,少女便作為唯一的聖女候補,沒有勾心鬥角,隻是順理成章地走到了如今的地位。
在良好的教育下,莉莉絲懂是非對錯,明白善惡倫理,神明雖然是她的燈塔,可莉莉絲從不會盲信聖神的指引。
過往神明總是給她模糊的神旨,讓莉莉絲明白了一個道理:人類可以信賴神明,卻絕對不能依賴神明。
這是屬於人類的曆史和未來,所以理當由人類自己書寫。
連日的觀察,探究,分析,最終莉莉絲得出了一份與聖神給她神旨完全相反的結果——安格爾不應該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