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江縣革委會的會議室飄著隔夜的茶餿味,牆皮在黴氣裡泡得發軟,正往下掉碎渣。
老周副主任的搪瓷缸子磕在木桌上,“當啷”一聲,驚得窗邊打盹的蒼蠅撲棱棱飛起來。
“一個屯子自己印的‘布票’,還要全縣推廣?”老周扯了扯灰布中山裝的領口,“這算啥?工分是國家定的,物資是供銷社管的,他們倒好,自己搞起小賬本了!”他手指點著桌上那份《農村副業協同治理方案》,紙角被戳得卷起毛邊。
角落裡,馬德海主任捏著保溫杯的手緊了緊。
他昨晚翻了半宿三鎮的賬本——三岔河鮮奶上繳量從每月兩百斤漲到二百二十斤,柳河拾糞組肥田麵積多了十五畝,北屯的藥材收購員說,現在挖蒼術的婦女比往年多了七八個。
這些數字像根刺紮在他心口——他管了十年供銷社,怎麼就沒想到,拾糞、擠奶這種邊角活計,也能擰成繩子?
“老周,”馬德海清了清嗓子,茶杯底在木桌上蹭出刺耳的響,“三岔河的王隊長捎信說,自打用了平安屯的布票,婦女們天沒亮就去擠奶,說‘多擠半桶能給娃換塊花布’。北屯的趙會計更絕,把挖藥材的斤兩跟布票掛鉤,上個月多收了四成。”他把老花鏡往鼻梁上推了推,“這些數兒,縣計委的算盤珠子可都撥拉過。”
會議室裡靜得能聽見房梁上老鼠啃木頭的動靜。
老周的眉頭皺成個核桃,手指無意識地敲著桌沿,敲得人心裡發慌。
此時,革委會外的小院裡,楊靖正蹲在槐樹下數螞蟻。
王念慈抱著一摞油印冊子站在他旁邊,冊子邊角被她捏得發皺:“要不...我再去問問傳達室老張頭?”
“甭急。”楊靖撿起塊小石子,在地上畫了個歪歪扭扭的圈,“他們現在正掰扯呢——一邊是老規矩,一邊是真金白銀的增產數兒。”他抬頭看了眼會議室的窗戶,窗紙被風掀起一角,露出半截老周的灰布袖子,“就跟咱屯裡頭回推行布票那會兒似的,劉會計還說‘這是要犯錯誤’呢,結果咋樣?小石頭娘拿拾糞換的布給閨女做了花褂子,滿屯子的小丫頭追著跑。”
王念慈低頭看他畫的圈,突然笑出聲:“你倒像在地裡畫壟溝。”
“可不就是種莊稼?”楊靖用石子在圈裡點了三個點,“老周他們是土,咱這製度是種子。現在土硬,得慢慢澆點水——”他指尖戳了戳中間那個點,“等水滲進去,根就紮住了。”
會議室裡,老周突然把茶杯往桌上一墩:“叫那小子來!我倒要問問,他這布票到底是幫著搞生產,還是變著法兒搞投機!”
傳達室老張頭的破鑼嗓子喊起來:“楊靖!副主任叫你!”
楊靖拍了拍褲腿站起來,衝王念慈擠了擠眼:“看好冊子,彆叫麻雀叼走。”他跨進會議室門檻時,特意把腳在門框上蹭了蹭——昨兒幫張大山家修犁,鞋上還沾著泥呢。
“說吧。”老周往椅背上一靠,雙手抱在胸前,“你這布票,憑啥能在三個鎮流通?”
楊靖從布包裡掏出個油紙包,“嘩啦”倒在桌上——是半把曬乾的牛糞,帶著股淡淡的草香。
“這是柳河拾糞組交的樣本。”他又抽出張泛黃的紙,“這是三岔河鮮奶站的對賬聯單,每筆布票兌換都記著擠奶時間、桶數、布票編號。”最後他翻開本藍皮本子,封皮上寫著《副業積分榜》,“您看小石頭娘,上個月拾了四十二筐糞,換布十七尺。她閨女穿新褂子那天,滿屯子的婦女都盯著呢——誰不想給娃做件新衣裳?”
劉會計從門外探進頭來,手裡攥著算盤:“每筆兌換都有三戶互審,編號能從平安屯查到柳河。我們沒找國家要過一分錢,反而多交了奶、多積了肥、多挖了藥。”他推了推眼鏡,“就說上個月,平安屯多交的藥材,夠縣醫院配二十副止咳膏了。”
“護牛隊也沒閒著!”張大山扛著紅纓槍“哐當”撞開屋門,槍頭的紅纓子顫巍巍的,“自打押運布票,三個月沒丟過一寸布!我家二小子現在見著布票比見著糖還親,說‘這是咱屯的寶貝’!”
會議室裡安靜得能聽見楊靖心跳聲。
老周盯著桌上的牛糞,又掃了眼積分榜上密密麻麻的名字——有拾糞的老漢,有挖藥的婦人,還有幫著撿柴火的娃娃,每個名字後麵都跟著明晃晃的數字。
馬德海湊過去翻了翻對賬聯單,突然笑出聲:“這體係比咱的工分還細——擠奶分早中晚,拾糞分乾糞濕糞,連挖藥材都分品相。”
老周的手指在桌上敲了半晌,突然抓起筆在方案上畫了個圈:“先在三岔河、柳河、北屯三個公社試點,半年後看成效。要是增產數兒掉下來——”他抬眼盯著楊靖,“你這布票,就得跟去年的舊報紙似的,掃進灶膛裡。”
楊靖走出革委會時,日頭正頂在頭頂。
王念慈迎上來,見他沒笑,急了:“他們同意試點了,你咋還繃著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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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興。”楊靖摸了摸兜裡的方案副本,“但我知道,這一步踩下去,後麵全是沒走過的路。試點成了,彆的公社要學;試點砸了,咱們得兜著。”他望著遠處青灰色的山梁,“就像頭回在屯裡推布票那會兒,我也怕——怕奶奶說我瞎折騰,怕王嬸子說我坑人。可現在呢?”他轉頭衝王念慈笑,“小石頭娘的閨女穿著花褂子滿屯跑,劉會計的算盤珠子撥得比以前響,張大山的紅纓槍都擦得鋥亮。”
當晚,楊靖在知青點的油燈下翻係統麵板時,一道金光“唰”地竄出來。
【製度試點】達成,官方初步接納,解鎖“政策適配器”——麵板上跳出三個新方案,封皮分彆寫著“柳河版”“北屯版”“城郊版”。
王念慈湊過來看,手指點著“城郊版”:“城郊有菜農,他們能拿新鮮菜換布票?”
“能。”楊靖提筆在鬆江縣地圖上畫了個圈,筆尖戳得紙都凹進去,“菜農多交的菜能送縣醫院,換布票給娃做衣裳;獵戶多打的兔子能送供銷社,換布票給媳婦扯頭繩。咱們的布,要織進全縣的命裡了。”
窗外突然飄起細雨。
楊靖推開窗,涼絲絲的雨絲撲在臉上。
他望著遠處黑黢黢的山影,聽見王念慈在身後翻方案的聲響。
雨越下越大,打在青瓦上“劈啪”響。
“明兒該備些草席,鋪在曬穀場上。”楊靖突然說。
“乾啥?”
“等雨停了——”他望著雨幕裡模模糊糊的屯子,“該有客從全縣各地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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