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念慈捏著信紙的手在煤油燈下微顫，鬆明子的光映得她眼尾發亮。
三屯代表們擠在倉庫裡，後牆堆著半人高的紅薯乾，混著鬆脂味的暖烘烘氣息裡，她清了清嗓子：“小石頭娘說，翠娥捧著那碗野菜時，膝蓋突然就軟了……”
“噗”一聲，張大山手裡的搪瓷缸磕在條凳上，玉米糊糊濺了半褲腿。
他粗聲粗氣抹了把臉：“一碗菜？值當跪？咱屯子哪家沒挖過野菜？”
“老張你聽全乎。”劉會計推了推裂了道縫的眼鏡，手指點著賬本邊角——不知何時他已在“山貨道”三個字下畫了三道線，“信裡說，翠娥她男人去年開春沒了，今年春荒揭不開鍋，去供銷社換糧，人家說‘工分不夠，沒票不換’。這回她拿守燈記的兩分，換了半碗野菜，是頭回覺著……”他喉頭動了動，“自己手裡攥的，真能當錢使。”
倉庫裡靜得能聽見炭火劈啪。
楊靖靠在糧囤旁，係統麵板在視網膜上忽明忽暗。
他不動聲色劃到積分商城，特殊類商品裡“山道勘測圖”閃著綠光——90積分，夠他熬三個通宵幫老李家修完五張犁了。
指尖虛點兌換鍵時，他瞥見張大山還在瞪著褲腿的糊糊發怔，突然想起上輩子跑外賣時，有回暴雨天給獨居老太太送粥，老太太攥著溫熱的飯盒直抹淚，嘴裡念叨“沒白等”。
“念慈，接著念。”他清了清嗓子，係統圖冊“唰”地在眼前展開，三條紅線像火蛇般攀上山梁。
王念慈的聲音又輕又穩：“小石頭娘還說，翠娥換完菜沒走，蹲在燈台底下用炭條畫菜籃子，畫一筆念叨一句‘下回要畫個大的，裝得下二丫的糖餅’……”
“咳！”張大山突然猛咳兩聲，抓起搪瓷缸猛灌，結果被玉米糊糊嗆得直拍胸口。
楊靖憋著笑，係統圖上最短那條路徑正標著“兩道陡坡”，他摸著下巴盤算：明兒得把這圖攤給骨乾們看，就說“山貨不下山，粉麵不進山，咱這信字兒再金貴，也得有個道兒串起來”。
第二日晌午，曬穀場的大槐樹下圍了半圈人。
楊靖把勘測圖往石桌上一攤，紅鉛筆戳著紅線：“五屯的山核桃、鬆子，三屯的粉麵、鹽巴，為啥非得繞二十裡去鎮裡換？咱自己開條道！”
“開道？”張大山扒拉著後頸汗濕的衣領，“這雨點子說下就下，泥路滑得能摔個屁股墩，背簍一趟六小時，女人們腳都要磨破！”
“不靠人背，靠信用接力。”楊靖早把係統圖折成三疊，“五屯出人修路基，三屯出紅票補工分——修到哪段，‘信字號’供應就跟到哪段。”他指了指圖上標“陡坡”的位置，“頭回修山路，咱不貪寬，先鋪三尺碎石，夠獨輪車過就行。”
王念慈從藍布包裡掏出塊灰撲撲的布墊，邊角還帶著鎖邊的線頭：“我讓服裝廠女工連夜縫了護肩墊，背簍勒肩膀？墊上這個，能多扛二斤。”她又翻出本新賬本，封皮寫著“互助實錄”，“參與修路的，守燈分翻倍——小石頭娘信裡說翠娥連守三夜燈，我和靖哥商量了，先給她記個‘信用首功’，優先兌粉麵一斤。”
消息像長了翅膀。
當晚五屯的油燈亮到後半夜，四十多號人打著火把清石基，鐵錘砸石頭的“叮叮”聲驚得山雀撲棱棱飛。
楊靖蹲在村口老榆樹下，看張二嬸裹著花頭巾搬石頭，嘴裡還哼著王念慈教的《咱們工人有力量》——跑調跑得能驚飛烏鴉，他卻聽得直樂：係統積分漲得比山澗水還快，方才給劉會計的“優先兌換券”剛發出去，積分欄就蹦了個+50。
修到第二道坡時出了岔子。
趙大柱帶著幾個壯勞力蹲在石堆後，鐵鍬往地上一插：“這路修好了，城裡人開著卡車進來，咱山核桃還不得被壓價？我看呐，慢慢修，修它個三年五載……”
“趙哥這話說的。”小石頭娘不知何時從坡下轉出來，懷裡抱著個粗陶碗，“我剛從三屯回來，紅薯廠的李廠長說，山核桃收價按‘信字號’定——您修的路越結實，運的貨越多，價兒還能往上浮五分。”她把碗往趙大柱跟前一推，裡頭是煮得爛糊的玉米粥，撒著把金黃的鬆子，“再說了，您當監工咋樣？每提前一天完工，多記五分——您家二小子不是等著工分換鉛筆麼？”
趙大柱盯著碗裡的鬆子，喉結動了動：“誰稀罕那五分……”嘴上這麼說，當晚就扛著鐵鍬上了坡，帶頭用麻繩拉石頭。
張大山巡夜時撞見他打著手電筒墊溝，樂得當著眾人喊：“趙大柱這監工當得比小媳婦納鞋底還仔細！”惹得坡上一片哄笑。
半月後，雨過天晴。
一條鋪著碎石的小道像條灰帶子，從鬆山五屯蜿蜒到三屯紅薯廠門口。
通車那日，第一輛獨輪車“吱呀”碾過春泥，車把上纏著紅布，寫著“山信一號”，車廂裡堆著油亮的山核桃，還沾著晨露。
楊靖站在廠門口，係統麵板突然跳出提示：“區域聯通獎章稀有類，500積分）已解鎖。”他沒急著兌換，望著車轍印裡的水光——那裡麵映著五屯老周頭的笑臉，映著翠娥畫的菜籃子，還映著張大山舉著鐵鍬喊“再修寬半尺”的身影。
“靖哥！”王念慈跑過來，鬢角沾著碎發，“山信一號”的車把式正往秤上搬山核桃，她晃了晃手裡的賬本，“按信裡說的，三百斤山核桃能兌‘信字號’粉麵……”
楊靖望著遠處起伏的山梁，突然想起小石頭娘信末的話：“信這東西，種下去要澆水，長起來要搭架。”現在他看著腳下的路，覺得這架已經搭起來了——下回，得讓這道，變成網。
山風卷著鬆濤吹過來，“山信一號”的紅布被吹得獵獵作響。
車把式擦了把汗，衝楊靖喊：“下趟我拉鬆子來！咱五屯的貨，可都等著上‘信字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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