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博文盯著他看了一會,歎了口氣:“如果放在古代,因為你那些話,我這個做過你老師的都得被流放!”
江振邦笑:“這不是新東國嘛?不會誅十族的。”
張博文這才生氣了:“你還有臉笑,中樞對你是有關注的,我老早就打電話提醒過你了,有人向學校打聽過你在讀時的表現,以及學校和興科的合作方式,結果你就在大會上講那些話,你真是彪到家了……”
然後,他就劈頭蓋臉的批評起來。
江振邦老老實實挨訓,過了一會兒,才無奈道:“到了省裡後,在表麵上,我可以沒有派係,但必須要有自己的立場,這個立場就很適合當下的我。否則,學生我真的站不穩啊!”
聽他這麼講,就算張博文之前沒想通了,現在也明白了江振邦在會上說出那番話的真實目的,但卻也對此憂慮重重:“那也是過火了!你把這些事兒都挑明了,之後有些人會坐不住的…唉!”
言罷,張博文皺眉又問:“金書記那你去了沒有?”
江振邦道:“去了,但我都沒私自拜訪,找的秘書轉交。”
“禮物收下了?”
“嗯。”
張博文聞言這才稍稍放下心,而金瑞澤的態度,也基本符合江振邦的預料。
作為一把手,金瑞澤需要的是一個團結穩定、能夠出成績的班子,而不是一群離心離德、隻會內鬥的下屬。
他一定察覺到了,在江振邦說完那番話後,本土乾部們那種微妙的情緒共鳴。
如果他強行壓製,隻會讓自己陷入與整個奉省本土勢力的對立之中。
最重要的是,目前,奉省省委和省政府的領導班子內,大部分都是本省乾部。就算不是奉省人,也是東北三省的。
隻有少數幾個是中樞從外省調過來的,比如組織部長王誌成,以及金瑞澤這個一把手……
所以,金瑞澤選擇了順水推舟,展現出了容人的氣度和胸襟。
據方清源跟江振邦講,在大會後的常委會上,組織部長王誌成,對江振邦補充了一個政治上略顯幼稚、缺少大局觀念的評價。
金瑞澤反而淡定地說:“年輕人嘮點大實話嘛,我看沒什麼,大家不要在意,全力推動我省經濟體製改革和產業升級才是正事兒。”
回到張博文家中書房這邊,張博文最後又叮囑:“現在立場表達完了,你以後切記要慎言慎行,樹大招風!千萬不要再跳出來了!”
江振邦連連點頭:“放心,實在不行以後您把我開除掉,我再登報宣布和母校斷絕關係。”
“放屁!滾蛋!”
從張博文家裡出來,江振邦心頭百感交集。
實際上,羅少康猜對了。
大會上他要說什麼,要怎麼說,之前他都和方清源在電話裡做了預案。
在目前的形勢下,江振邦暗地裡可以選邊站方清源,但在明麵上,他不能正大光明的隻站一個人甚至某個派係的隊,那都會有亂子。
可一旦進了省裡,你想獨善其身是不可能的。
怎麼辦?
豎起一麵旗幟,為絕大多數人搖旗呐喊,團結絕大多數人。
確切的說,是爭取團結所有在這片黑土地上土生土長,親身經曆了過去的輝煌到如今的陣痛,心中憋著一股怨氣和不甘的乾部群體。
那番講述關於奉省乃至整個東北老工業基地曆史貢獻,剖析當前困境的原因的話,就是他豎起來的旗幟。
此前,這些事情大家心裡都非常清楚,但礙於身份,一定不會在這種級彆的大會上說出來,隻能藏在心裡。
當江振邦把個人的利益訴求,和整個奉省乾部群體的集體委屈綁定在一起時,他就不是一個人在戰鬥了。
他把自己塑造成了一個為家鄉鳴不平的愣頭青,一個敢於說出皇帝沒穿衣服的小孩子,一個咱們奉係自己的青年才俊。
誰要是再針對江振邦,再想強硬地表態要求控股興科,就等於是在否定他那番話,等於是在否定這群本土乾部心中共同的情感。
這是一種身份的轉換,也是一種更高明的政治投機。
所以,當江振邦畫著大餅,描繪興科和奉省的未來,他們即使心存疑慮,即使明知這是江振邦的談判策略,也隻能讚同。
因為反對這個藍圖,就等於否定了奉省崛起的希望。
可江振邦也確實有點沒摟住,真到會上,情緒上頭,他說的確實有點出格了。
在省委專題會上的種種言論,固然是有理有據,站在政治正確的最高地,也成功被奉省內的眾多本地派係所接納,至少是表麵上的接納。
但那番話多少有點犯上了,稍有不慎,就會被扣上地方保護主義的帽子,所以方清源被嚇得立馬跳出來叫停。
毫無疑問的,這將讓江振邦本人,在奉省甚至更高層的視野裡,從一個有能力的後起之秀,加上一個鋒芒畢露、政治上不成熟的詞綴。
在官場上,這可不是什麼加分的好印象。
實話怎麼了?實話就能說嗎?
不過,考慮到江振邦現在的年齡,也是可以理解的。
更何況,那點負麵影響與帶來的好處相比,基本可以忽略不計了。
2月12日,南方小年,江振邦辦完了所有事,才踏上了返回興寧的火車。
“叮鈴鈴~”
“誒?書記?”
下午一點半,他前腳剛到興寧,後腳便接到了孫國強的電話。
“回來了吧?來我辦公室一趟。”
“好的…具體是啥事啊?”
江振邦聽著電話裡孫國強說的話,微微一愣。
原來,一場醞釀已久的人事地震,席卷了興寧市乃至海灣市的領導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