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軒掛了電話,沒回家。
不是怕死,是怕活得不明不白。
他繞到舊城西側三岔口,路燈第七盞底下果然有個花盆——破陶的,邊角磕掉一塊,像被人踹過一腳。前世這時候閻老頭總坐這兒抽煙,煙灰彈進土裡,嗆得野貓直打噴嚏。
現在沒人,隻有風卷著塑料袋打轉。
他蹲下,手指貼著盆沿摸了一圈,指尖觸到牆縫裡的金屬冷感,像摸到一塊剛從冰箱拿出來的鐵皮。防水袋裹得嚴實,但捏著就知道裡麵是u盤,還有一張紙條,字跡潦草得跟小學生抄作業似的:
“彆信審計局電腦。”
顧軒嘴角扯了下,沒笑出來。
這話說得跟自己真打算去審計局辦公似的。他把紙條塞進兜裡,u盤握在掌心,涼意順著指縫往上爬。
他知道這玩意兒不能亂插。上章剛試過張宏那台破電腦,紅光一閃差點沒把他嚇出幻覺——那不是警告,是追蹤程序在打招呼。
他回辦公室時樓道燈壞了兩盞,黑得剛好夠藏人。電梯卡住不動,消防通道門虛掩著,透出一股子鐵鏽混著84消毒水的味道。
他沒急著走,反而靠牆站了幾秒,拇指摩挲檀木珠裂紋,一下、兩下……心跳穩住了。
這動作不是習慣,是本能。前世妻子修數據線總這麼敲接口,說這樣能喚醒沉睡的芯片。他不信玄學,但今晚鬼使神差就照做了。
張宏電腦還在運行,屏幕藍光映著他空椅子,像等著誰來坐牢。
u盤插進去,警告彈窗果然又蹦出來,紅得刺眼。
顧軒沒拔,反而用珠子輕輕敲了三次usb口——哢、哢、哢,節奏剛好卡在心跳間隙。
屏幕閃了一下,像是喘了口氣。
然後pdf縮略圖跳了出來:某賬戶向境外轉賬記錄片段,頁腳時間戳清清楚楚寫著“202304122359”。
和碎紙片拚出來的“第3筆轉賬→閻姓賬戶”,嚴絲合縫。
他盯著那串數字,腦子轉得比風扇還快。
這不是證據,是鉤子。
誰都知道審計局最近要換血,誰都知道張宏跟閻姓老頭有貓膩,誰都知道他顧軒剛從鬼門關爬回來就開始查賬……
偏偏這時候有人送u盤,還特意提醒“彆信審計局電腦”。
這不是幫忙,是釣魚。
但他還是收了。
因為那串時間戳太準了,準到不像演的。
淩晨零點十七分,消防通道傳來高跟鞋踩地的聲音,不急不緩,像踩在人神經上。
顧軒立刻低頭,袖口遮住u盤接口,拇指繼續摩挲珠子,動作自然得像在等人。
秦霜出現在拐角,旗袍盤扣彆著那隻翡翠蝴蝶,燈光下綠得發亮。她手裡夾著煙,沒點著,隻是拿在手裡晃悠。
“顧科。”她聲音不高,帶著點剛睡醒的沙啞,“你最近很像一隻受傷的狼。”
顧軒沒抬頭,手指卻在桌沿輕輕點了三下——這是他當年在基層派出所學來的暗號,意思是:我在聽,但我沒放鬆。
秦霜吐了個煙圈,其實根本沒點火,純粹是習慣性動作。“彆亂咬,會死得更快。”
她說完就走,鞋跟壓住地上一個煙頭——不是踩滅,是精準地壓住火星三秒不動,像在計時。
顧軒看著她背影消失在樓梯口,才緩緩鬆開攥著u盤的手。
掌心全是汗,但u盤沒滑。
他知道她看見自己了,也知道她故意留下那個踩煙動作——她在試探,也在警告。
這不是第一次有人盯他,但絕對是第一次有人敢這麼明目張膽地踩在他眼皮子底下晃悠。
他拔下u盤,塞進內袋,起身關燈。
走廊隻剩應急燈泛著幽藍,照得他影子拉得很長,像一把出鞘一半的刀。
走到樓下,風更大了,吹得他西裝貼在背上,冷得像剛從冰櫃裡撈出來。
他沒打車,步行回出租屋,路上拐進便利店買了瓶礦泉水,擰開喝了一口就扔進垃圾桶——不是浪費,是測試有沒有人跟蹤。前世有個線人就是靠這個發現尾巴的。
沒人撿瓶子。
但他還是繞了三個彎,最後鑽進一家24小時網吧,用現金開了台最角落的機子。
插上u盤,不是看內容,而是用老辦法——拔掉電源線,再插上,反複三次。
這是妻子教他的土招:有些加密程序會在斷電重啟時短暫失效。
果然,第四次開機,隱藏分區彈了出來。
不是完整文件,是一段視頻截圖拚接成的pdf,模糊得像打了馬賽克,但能看清關鍵信息:
某賬戶流水明細,收款方備注欄寫著“yh”。
字母刻在u盤背麵,極細,不湊近根本看不見。
顧軒盯著那兩個字母,喉結動了動。
yh。
閻宏?閻海?還是彆的什麼人?
他想起前世死前最後一晚,張宏手機響過一次,來電顯示就是這兩個字母。
當時他還以為是哪個朋友代號。
現在看,根本不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