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刷廠的燈光閃了兩下,周臨川轉身離開時,左手虎口那道疤在昏黃燈光下像一道乾涸的河。顧軒沒動,手指搭在牛皮紙袋邊緣,沒急著拆。他盯著門縫外逐漸遠去的影子,直到腳步聲徹底消失在巷口,才把袋子往桌上一放,順手摸了摸袖口的檀木珠。
十七顆,顆顆溫潤。
他剛要撕開封口,門外一輛破舊的電動車“吱呀”一聲刹住,林若晴從雨衣裡鑽出來,發梢滴水,抬手捋了下鬢角,動作利落得像拔槍。
“你來乾什麼?”顧軒沒抬頭。
“你老婆救過我爸。”她開門見山,包往桌上一甩,發出“哢”一聲輕響——錄音筆自動啟動。
顧軒的手頓住了。
“07年城西拆遷案,你老婆是專案組聯絡員。我爸當時是市政建設局的項目監理,被人舉報受賄,其實是替領導背鍋。她查到證據,連夜把材料送到了紀檢組。”林若晴盯著他,“要不是她,我爸就得蹲號子。”
顧軒緩緩抬頭,鏡片後的目光冷得像冰麵下的暗流。
“你怎麼知道這些?”
“因為我爸臨終前,一直念叨一個名字——顧振華。”她往前半步,“他說,‘老顧家的根沒斷,樹倒了,還有枝能撐。’”
空氣靜了一瞬。
顧軒忽然笑了,笑得有點澀:“所以你是來報恩的?還是來當臥底的?”
“我是來告訴你,你不是一個人在查rnn。”她從包裡抽出一張泛黃的照片,推過來。
照片上,五個穿警服的人站在老城拆遷現場,中間那個女警戴著白手套,正低頭記錄。她手腕上,一串檀木珠清晰可見。
顧軒的呼吸重了一拍。
那是她。他妻子。最後一張合影。
“她救了我爸,我也不能看著你一個人往火坑裡跳。”林若晴聲音不高,卻字字砸地,“我已經聯係上她當年在警隊的幾個舊部——法醫老陳、內勤小吳、還有反貪那邊的李姐。他們現在都退了,但消息網還在。”
顧軒沒接話,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珠串。
他知道她在試探他。
他也知道,這可能是陷阱。
可當她說出“沉香檀木珠”四個字時,他指尖的溫度變了。那是他妻子生前唯一隨身帶的東西,連他母親都不知道這串珠子是從哪來的——她隻說:“男人戴檀木,鎮得住邪氣。”
外人不可能知道。
除非……她真和妻子有過交集。
“你父親,”他終於開口,聲音低啞,“最後在查什麼?”
“rnn的前身,yr07。”林若晴直視他,“他發現補償款賬目有問題,想上報,結果當天晚上就出了車禍。臨死前,他塞給我這塊表。”
她從包裡取出一枚舊式懷表,銅殼有些發黑,輕輕放在桌上。
顧軒沒伸手。
她自己打開表蓋。
“滴答、滴答”的走時聲在空蕩的廠房裡格外清晰。
表盤背麵,貼著一張折疊的紙條。林若晴用指甲輕輕掀開——
“扶正棟梁,莫負蒼生。”
字跡蒼勁,墨色微褪。
顧軒的喉結動了一下。
這不是官話。這是老一輩人寫在骨子裡的執念。
“你爸為什麼不早說?”他問。
“他說時機未到。”林若晴抬眼,“直到他看見新聞裡你被調去項目辦,才讓我去找你。可惜……他走得太急,信沒寫完。”
顧軒沉默了很久。
久到燈管又閃了三下。
他終於伸手,指尖輕輕撫過表殼邊緣,像是在確認某種溫度。
“你們想讓我做什麼?”他聲音很輕。
“不是讓你做什麼。”林若晴看著他,“是陪你做。”
空氣凝了一秒。
顧軒忽然笑了,這次笑得有點暖:“你知道我這種人,不會輕易信誰。”
“我知道。”她也笑了,“所以我沒指望你感激我。我隻問一句——要不要這股火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