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軒把筆記本合上,起身時順手將u盤從接口拔出,金屬外殼在指尖一涼。他沒看屏幕,也沒整理文件,隻是把投影儀電源線輕輕一拽,畫麵瞬間黑了。
會議室裡安靜了幾秒。
剛才還在交頭接耳的幾個人,話頭戛然而止。張宏坐在長桌另一頭,臉色像是被誰當麵甩了一巴掌,漲得發紫,又硬生生憋回去。他手指還搭在簽字筆上,筆尖壓著會議紀要,墨水洇開一圈,像朵枯了的花。
“顧科這數據……查得挺細啊。”一個老科長乾笑兩聲,端起茶杯遮臉。
顧軒沒接話,隻低頭把u盤塞進西裝內袋,動作利落。他記得清清楚楚,昨晚睡前最後一次摩挲檀木珠,六顆串子在袖口輕輕磕了下腕骨,涼的。今天一早,他就把它留在了抽屜裡——今天不是靠念想出招的日子,是亮刀的時候。
“細不細,看的是流程。”他終於開口,聲音不高,但每個字都像釘子,“城南舊改項目三年三報假,審批鏈全在財務科手裡。張科,你說是填報誤差,那誤差能不能解釋一下,地基沒挖,兩千萬怎麼就批出去了?專家評審表八個簽名一個筆體,這算集體創作?還有,驗收章比施工結束早七天,莫非咱們還能穿越?”
他每問一句,張宏的肩膀就往下塌一分。
“我……我當時沒細看……”張宏終於擠出一句,嗓音發虛,“下麵人報上來的,我也以為……”
“以為?”顧軒直接打斷,“你是副科長,分管財務審批,簽字是你簽的,章是你蓋的。底下人報錯了,你沒看是失職;看了還批,那就是合謀。”
“你彆血口噴人!”張宏猛地抬頭,脖子上青筋暴起,“就憑幾張圖你就敢定性?你調的數據來源哪?合法嗎?”
顧軒笑了,笑得一點都不客氣。
他轉身,重新插上u盤,點開最後一個文件夾:“來源?市政數據公開平台,第三級歸檔庫,‘項目進度與資金匹配核查模塊’。網址、賬號、權限路徑,我都截圖了。張科要是不信,現在就可以拿手機掃我投屏上的二維碼,自己查。”
全場一靜。
有人低頭翻手機,有人悄悄抬頭看張宏。
張宏張了張嘴,沒說出話。
顧軒把身子靠回椅背,語氣淡得像在聊天氣:“數據不會撒謊,撒謊的是人。咱們乾這行的,不怕出錯,怕的是把錯當常態。今天我能查出來,明天紀檢組也能。到時候,責任鏈條清清楚楚,簽字的人跑不了。”
他說完,合上電腦,起身收拾東西。
沒人攔他。
也沒人敢接話。
張宏坐在那兒,手還抓著筆,指尖全是墨,黑得發亮。他想動,但動不了。不是怕,是懵——他以為顧軒就是個靠輿論上位的幸運兒,最多有點小聰明,哪想到人家連他審批鏈上的每一道縫都扒得明明白白。
更狠的是,顧軒沒罵他,沒拍桌子,就用幾張圖、幾段數據,把他三年來捂著蓋著的爛賬,當著全科室的麵,一層層剝開,血淋淋地擺上台。
這不是舉報,是處刑。
而且是公開處刑。
會議結束得比平時快了十分鐘。人走得七七八八,隻剩下幾個年輕科員還在原地,眼神發亮。
“顧哥!”小李從後排竄上來,聲音壓得低,但藏不住激動,“剛才那招太狠了!張宏臉都綠了!”
顧軒把文件夾夾好,看了他一眼:“狠不狠不重要,數據對不對才重要。”
“可你從哪搞到這些底料的?係統裡查不到啊。”
“能查到。”顧軒淡淡道,“隻要肯往下挖。你要是願意,下次報表我教你核。”
小李一愣,隨即點頭如搗蒜:“必須的!我請您吃飯!”
顧軒沒應,隻拍了下他肩膀,走了出去。
走廊上人來人往,他沒回頭,也沒停。但眼角餘光掃到茶水間門口,腳步頓了半秒。
陳嵐站在窗邊,手裡端著杯咖啡,銀匙在杯裡輕輕攪著,一下,一下,節奏穩定。她沒看他,目光落在窗外,像是在等雨停。
顧軒從她麵前經過,距離不到一米。
他聞到一絲咖啡豆的焦香,混著金屬匙碰杯壁的輕響。
他沒說話,也沒停下。隻是抬手,用指腹蹭了下袖口——那裡空了,檀木珠不在。
但動作還是習慣性地做了。
就像他每天進辦公室第一件事是關燈,不是為了省電,是確認攝像頭有沒有在轉。
他走進茶水間,擰開水龍頭,冷水衝過手背,涼得刺骨。
他盯著水流,腦子裡卻在過剛才會議的每一個節點。
張宏的反應、老科長的試探、小李的興奮……還有陳嵐。
她為什麼在那兒?
是路過?還是特意等?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今天這把火,燒得剛剛好。
不早不晚。
張宏以為他忙著自證清白,忙著應付舉報信,結果他反手就把舉報信當引子,把張宏的爛賬掀了個底朝天。現在全單位都知道,顧軒不是被人舉報的“問題乾部”,而是揪出內鬼的“數據獵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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