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還在腿上倒扣著,雨點已經砸在擋風玻璃上,像誰在拿錘子敲。
顧軒沒動,盯著那屏幕黑下去的反光,看了兩秒,抬手把車鑰匙擰到底。引擎吼了一聲,應急燈“啪”地亮起,藍光掃過車內,照亮了他袖口那串濕了一圈的檀木珠。
他一腳油門,衝進雨幕。
電台裡還在報:“台風‘海嵐’已登陸,最大風力14級,城西低窪區嚴重積水,地鐵b口倒灌,群眾被困……”話沒說完,信號斷了。
顧軒把電台甩到副駕,一腳刹車停在財政局對麵的便利店門口。他推門下車,雨水直接糊了滿臉。貨架前拿了瓶礦泉水,掃碼付款,店員剛要找零,他擺擺手:“不用了。”
轉身就走。
車剛拐上主路,對講機響了,是應急辦的調度:“顧軒,城西舊改安置區告急,你立刻過去,現場指揮協調!”
他“嗯”了一聲,把礦泉水塞進車門夾層,對講機夾在肩上,一邊開車一邊抓起電台重新接線。雨刮器瘋了一樣來回甩,可前路全是白茫茫一片,像整座城市被泡進了渾水缸。
安置區到了。
水已經淹到小腿,幾個穿橘色救生衣的消防員正拖著橡皮艇在樓道間穿行。有老人趴在窗台喊救命,聲音被風撕得七零八落。
顧軒一腳踩進水裡,冰得小腿一抽。
他沒廢話,直接扯著嗓子喊:“消防一組,帶泵車過來!二組跟我上樓,挨家敲門!醫療隊在空地搭帳篷,電源接發電機!社區乾部馬上清點住戶名單,漏一個都不行!”
沒人問他是誰,也沒人質疑命令。他聲音穩,動作快,手裡拿著對講機像握著刀,一刀劈開亂局。
沙袋堆起來,水泵接上,橡皮艇推下去。他親自背下一個老太太,水到胸口,腳底打滑,差點栽倒,硬是咬牙挺住,把人送上擔架。
“你誰啊?”老太太哆嗦著問。
“街道辦的。”他抹了把臉上的雨水,順手把檀木珠往袖子裡塞了塞,“先救您要緊。”
人群裡有人拍了視頻,鏡頭晃了一下,正好拍到他抬手時袖口露出的那串珠子。
他沒在意,轉身又衝進樓。
第三趟出來時,雨更大了。臨時搭的指揮帳篷被風掀了一角,裡麵全是泥水。他正低頭看地圖,忽然聽見外麵有人喊:“市局監察組到了!”
抬頭一看,陳嵐穿著黑色風衣,傘都沒打,踩著泥水走過來。她頭發濕了大半,貼在額角,手裡拎著個銀色文件箱,像從天而降的判官。
顧軒沒迎上去,反而從保溫桶裡倒了半杯熱水,遞過去:“副局長也來趟渾水?”
陳嵐接過杯子,沒喝,盯著他看了三秒,忽然壓低聲音:“審計局要換人了——三天內。”
顧軒手一頓。
杯口的熱氣混進冷雨,瞬間散了。
他沒問誰換,也沒問為什麼,隻是把杯子往她手裡又推了推:“喝點?涼了。”
陳嵐沒接話,轉身就走。
風太大,她口袋裡的銀匙滑出來,掉進泥裡,柄朝上,刻著“審七組”三個字,像枚埋進土裡的釘子。
顧軒看見了,沒撿,也沒動。
他低頭繼續看地圖,手指在安置區b棟畫了個圈:“這棟樓還有七戶沒撤,消防隊再去一趟。”
對講機又響:“泵車沒電了!”
“備用電源呢?”
“線路泡水,短路了!”
他二話不說,抓起工具包就往配電箱走。電工正蹲在水裡發愁,他一把推開:“讓開。”
拆蓋、查線、接駁,動作利落得不像個坐辦公室的。十分鐘後,電通了,水泵“嗡”地轉起來。
人群爆了聲彩。
他抹了把臉,剛站起身,眼角餘光掃到帳篷外——林若晴安排的那個攝影記者,果然來了,正躲在廣告牌後麵,鏡頭對準他胸口。
檀木珠還露著一截。
顧軒沒躲,反而抬手整理了下衣領,把珠子收進袖口,隻說了一句:“功勞是大家的,現在隻想把人救出來。”
記者沒說話,但鏡頭穩穩地跟了三秒。
當晚,市電視台《應急直擊》播了十分鐘片段,標題是《風雨中的身影》。
沒提名字,沒給正臉,但那個背老人下樓的背影,還有袖口一閃而過的檀木珠,全城都在問:“那個戴珠子的乾部是誰?”
論壇炸了。
“這人我見過!前兩天在財政局門口站了半小時,一動不動。”
“是不是就是發那篇舊改報道背後的人?”
“管他是誰,這種乾部該提拔!”
宣傳科辦公室,小王盯著手機手直抖。他剛被張宏叫去罵了半小時,現在又被科長盯著刪帖。
可越刪,話題越熱。
他抬頭看了眼牆上的鐘:2347。
突然,手機震了一下。
是burnerphone。
顧軒開機了。
屏幕亮起,一條新消息:
“審計口有動靜,我有人在財政檔案室。”
他盯著那行字,沒回,反而把手機翻過來,看了眼後殼上的劃痕——那是上個月在碼頭,被監控探頭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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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手,拇指在檀木珠上碾了一圈。
珠子濕了又乾,香味淡了,但還在。
他把手機塞進口袋,拉上外套,走出指揮帳篷。
雨小了點,但風還在吼。
他站在安置區空地上,看著一排排臨時帳篷,裡麵亮著燈,有人在咳嗽,有孩子在哭,還有老人裹著毯子看電視,正好播到《應急直擊》的重播。
鏡頭掃過他背人的畫麵,一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