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軒把手機從兜裡掏出來,屏幕上顯示著剛收到的林若晴消息“火勢可控”。他沒回,隻是盯著那四個字看了兩秒,順手鎖了屏。走廊燈管嗡了一聲,像是老舊機器打了個哈欠。他抬腳往會議室走,手裡捏著那枚檀木珠,拇指來回碾著珠子的裂紋。
門推開的時候,屋裡三個人都在。
林若晴坐在靠窗的位置,筆記本已經打開,腕表邊緣露出一點金屬反光。周臨川在角落,左手虎口搭著咖啡杯,冰糖塊還沒化。陳嵐站在白板前,銀匙插在保溫杯裡,輕輕攪了兩圈。
沒人說話。
顧軒走到主位,把手機反扣在桌上,開口第一句就是:“火可控,人可控嗎?”
林若晴抬頭,“什麼意思?”
“昨天那篇稿子發出去,熱搜炸了,市局回應一句‘依法核查’,輕飄飄就打發了。可你們有沒有想過,他們怕的不是證據,是風向。”顧軒點了點投影,“風來了,有人躲,有人彎腰,有人往前走。我們現在要問的不是‘風會不會停’,而是‘我們站在哪一邊’。”
他按了遙控器。
畫麵切到一段視頻:台風夜,安置點帳篷漏雨,一個老人蜷在角落,衣服濕透,手裡攥著半截蠟燭。鏡頭一轉,王金強在私人會所舉杯,背景音樂是鋼琴曲,他笑著說:“救災如救火,每一分錢都得燒在明處。”
視頻停在這幀。
周臨川放下杯子,冰糖磕在杯壁,發出清脆一聲響。“你之前沒給我看過這個。”
“不能早給。”顧軒關掉投影,“早了,是泄憤;晚了,是補刀。現在,是出拳的時機。”
陳嵐把銀匙從杯裡拿出來,擦了擦,“你把台風當隱喻,可風不講道理。它吹倒房子,也吹開烏雲。問題是,誰在借風殺人?誰又在借風清場?”
“我們不是掌風的人。”顧軒摘下眼鏡,拇指蹭過鏡片邊緣,又摩挲檀木珠,“我是迎風的人。我妻子走那天,也是台風天。官方通報說‘意外溺水’,可我知道,是有人關了堤壩警報,讓她回不去。”
屋裡靜了幾秒。
周臨川忽然伸手,從口袋裡摸出一塊冰糖,扔進咖啡,攪了兩下。他平時從不加糖,說甜了蓋住苦味,就不真實。可這會兒,他喝了一口,居然沒皺眉。
林若晴合上筆記本,聲音低但清楚:“我已經剪了新視頻,叫《風中的背影》。你背著老人過積水那段,鏡頭拉遠,背景是王金強辦公樓的霓虹燈,寫著‘為民服務’四個字。”
“發了?”
“剛推出去。”
顧軒點頭,“好。讓他們看看,什麼叫真正的‘為民’。”
陳嵐走到桌邊,把銀匙輕輕放在中央,匙柄朝北,像一把指向北方的刀。“我剛收到消息,審計局下周要換人。不是小換,是清洗。王金強那邊已經開始動了,想在風眼到來前把賬做平。”
“風眼?”林若晴問。
“台風最危險的地方不是風最大,是風最靜。”陳嵐看著顧軒,“風眼過境,一片死寂,你以為結束了,其實最狠的風還在後頭。現在輿情是風圈,還沒進眼。等他們覺得安全了,才是我們動手的時候。”
顧軒重新戴上眼鏡,“所以我們要讓他們相信,我們已經收手了。”
“你還要演?”周臨川皺眉。
“不是演,是藏。”顧軒打開手機,調出一條草擬的短信,“我準備發一條朋友圈,說最近壓力大,考慮調崗去檔案室。語氣要疲憊,要失望,最好帶點自嘲。”
林若晴冷笑:“你真能裝。”
“不是裝。”顧軒抬頭,“是讓他們覺得,英雄也會累。一個累垮的人,不值得防。”
陳嵐忽然問:“你怕嗎?”
顧軒沒立刻答。他低頭看了眼袖口的檀木珠,珠子被磨得發亮,裂紋像蛛網。
“怕。怕的不是他們反撲,是怕有人等不到真相。”他抬眼,“三年前,有個拆遷戶上訪,被攔在門口,淋了一夜雨,第二天人沒了。當時沒人報道,沒人追責。現在我們手上有證據,有聲音,有盟友。如果這時候退了,以後誰還敢信?”
周臨川站起來,走到白板前,拿起記號筆,在“王金強”名字下麵畫了一道橫線。“我昨晚調了劉慶的航班記錄,和王金強過去半年有十二次同地出現。最近一次,台風前夜,他們在終南山腳的會所待了四個小時。監控被刪了,但我從機場內網扒出了進出記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