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軒的手剛從打印機前收回,紙張還停在出口一半。他沒再看那行字,轉身就往通道口走。腿像是灌了鉛,每一步都踩得地下碎石咯吱響。頭頂的應急燈忽明忽滅,像誰在斷氣前眨眼睛。
他腦子裡空得很,不是怕,也不是累,就是那種事乾完了、人還在但魂已經飄出去的感覺。可就在他踏進樓梯間的瞬間,腕表震動了一下。
綠色光點——女兒的生命信號,重新上線了。
“操!”他猛地刹住腳,反身衝回主控台殘骸。屏幕炸得隻剩一條縫,但他憑著記憶摸到通訊模塊,一掌拍下去。連接建立的提示音短促地響了一聲,緊接著,一段微弱的音頻傳了出來。
是孩子的呼吸聲,斷斷續續,夾著咳嗽。
顧軒二話不說扯下還能用的電源線纏在腰上,抓起角落裡的探測器就往b6層跳。樓梯塌了一半,他直接踩著鋼筋橫梁往下蹭,手心磨破了也不停。風從裂縫裡鑽進來,帶著焦糊和鐵鏽味,嗆得他一陣陣發暈。
到底層時,探測器終於鎖定了頻率。前方是一堵塌陷的混凝土牆,隻留出碗口大的洞。他跪在地上,把探測器塞進去,屏幕上跳出波形圖——父女基因同頻共振,匹配度99.7。
“丫頭……爸爸來了。”他嗓音啞得不像話。
徒手挖。鋼筋刮破手掌,指甲掀翻一塊,血混著灰漿往下滴。他不管,隻盯著那個洞一點點變大。直到一隻戴著粉色毛線手套的小手露出來,軟乎乎地搭在碎石上。
他眼眶一下子熱了。
“彆怕,是爸爸。”他咬牙把手臂伸進去,小心避開尖銳邊緣,一把抱住那小小的身體往外拖。孩子身上蓋著半塊防輻射毯,脖子後麵泛著淡金色紋路,像是皮膚底下有光在流動。
“這是……中和反應?”他想起林若晴說過的話,“成了,真他媽成了。”
他把女兒緊緊摟在懷裡,額頭抵著她冰涼的臉頰。小姑娘咳了兩聲,睜開眼,看見是他,嘴角微微翹了一下:“爸爸……藥呢?”
顧軒一愣,立刻從西裝內袋掏出一瓶速效救心丸,倒出一粒塞進她嘴裡。這是林若晴半年前硬塞給他的,說萬一心臟扛不住,就靠這個吊命。沒想到先用上的,是孩子。
“撐住了啊……”他聲音有點抖,“咱們回家。”
外麵天快亮了。市政廳頂層廣播突然響起來,機械女聲平靜播報:“緊急狀態解除,全城供水恢複正常,請市民安心生活。”
幾秒後,遠處傳來歡呼。先是零星幾聲,接著連成一片。有人放起了煙花,雖然不合時宜,但那一聲聲炸響確實撕開了黑夜的最後一道口子。
顧軒靠著斷裂的承重柱坐下,讓女兒枕在他腿上。他手指顫抖著撥通省廳加密頻道,接通後隻說了三個字:“清零了。”
那邊沉默兩秒,回了一句:“輿情壓住,關鍵詞已封,你的人沒事。”
掛了電話,他仰頭看著頭頂裂開的穹頂。陽光正一寸寸爬進來,照在滿地狼藉上。這世界好像一下子回到了正軌,所有人都能喘口氣了。
可他知道,有些東西再也回不去了。
他低頭看女兒,輕聲問:“怕嗎?”
小姑娘搖搖頭,小手抓住他的領帶:“爸爸在,就不怕。”
就這麼一句話,把他最後一點力氣抽乾了。他閉上眼,靠著柱子緩了好一會兒,才重新睜開。
該走了。
他抱起孩子,一步步往東側出口挪。剛轉過拐角,腳步突然頓住。
二十米外,東翼觀景台的殘垣下,陳嵐坐著,背靠著一根歪斜的鋼架。胸口那朵玫瑰紋身還在閃,微弱得像快沒電的燈。她手裡握著銀匙,槍口抵在太陽穴上。
“彆過來。”她聲音很輕,卻穩得很。
顧軒站著沒動,女兒在他懷裡輕輕掙紮了一下,被他輕輕拍了拍背。
“你還活著?”他問。
陳嵐笑了笑,笑得有點費勁:“活不了多久了。係統反噬早就穿透神經鏈路,我能撐到現在,是因為程序還沒走完。”
“什麼程序?”
“監察者的終局協議。”她抬眼看他,“我母親當年沒完成的任務,我得替她畫句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