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機的螺旋槳聲徹底遠去,廢墟上空終於安靜下來。顧軒還站在原地,手插在西裝內袋裡,掌心貼著那份《政治倫理重建倡議書》。風從斷牆缺口灌進來,吹得他袖口的珠串輕輕晃動。
周臨川坐在輪椅上,盯著主控台殘存屏幕上的數據流,忽然開口:“老顧,剛才那批推送的數據,已經有六個賬戶被凍結了。”
顧軒沒回頭,“該來的總會來。”
“可有人在喊話。”周臨川聲音壓低,“說我們搞‘數字專政’,拿基因當枷鎖。”
顧軒這才轉過身,走到技術台前,拿起終端調出一段音頻。錄音裡是個蒼老的聲音,帶著手術後的沙啞:“我是市政廳地下實驗室第三任主管……當年他們炸死十七個人,就為了銷毀第一批實驗日誌。我們不是怕被查,是怕沒人敢聽真相。”
他按下暫停,環視一圈圍攏過來的人:“現在有人怕了?”
沒人說話。
一個戴眼鏡的技術員推了推鏡框:“我能接受接入係統,但我家人……”
“我女兒也接入。”顧軒打斷他,“她才六歲,昨天剛救了整座城的水源命脈。你們覺得她該不該查?”
空氣凝了一下。
周臨川緩緩抬起左手,在終端輸入一串指令:“第一批試點名單,我已經提交了。包括我自己,還有江楓留下的檔案備份。”
顧軒點點頭,取下腕間的檀木珠串。他把珠子一顆顆拆開,露出中間細小的金屬膠囊——裡麵封著一縷淡黃色的胎發。
“這是她出生時林若晴偷偷留存的樣本。”他說,“當時誰都不知道這東西能用上。現在它能啟動全市淨水係統,也能成為追溯機製的生物密鑰。”
技術員瞪大眼:“你是說……用孩子的dna做驗證?”
“不是控製。”顧軒將膠囊插入主控接口,“是信任的起點。她不怕被查,因為她乾淨。我們要是都不敢像她一樣坦蕩,還談什麼重建?”
屏幕閃爍幾下,彈出綠色提示框:【生物密鑰匹配成功。納米淨化程序準備就緒。】
周臨川輕聲道:“十三座水廠全部待命,隻要一聲令下。”
顧軒看著那行字,沉默兩秒,按下確認鍵。
刹那間,遠處傳來低沉的嗡鳴,像是大地深處有機器蘇醒。監控畫麵切換成各水處理站實況——沉澱池底部泛起微光,無數肉眼難辨的納米機器人開始遊動,分解殘留毒素。
“開始了。”周臨川喃喃,“第一次,科技不是用來監視人,而是救人。”
顧軒沒接話。他收好珠串,轉身朝廢墟東側走去。
那裡立著一塊新碑,黑色大理石上刻著三個字:秦霜。
聯盟裡早有人提議拆了它。“她差點用胎毛鑒定報告逼你下台。”有人當麵說,“你還給她立碑?”
顧軒隻是搖頭。
此刻他站在碑前,伸手撫過冰涼的石麵。風吹亂了他的頭發,也吹起了袖口那串重新穿好的檀木珠。
“你總說自己贏不了我。”他低聲說,“可你讓我看清了一件事——最狠的局,從來不是算計多精,是你敢把自己也搭進去。”
指尖劃過碑文最後一行日期,突然觸到一絲異樣。
一道極細的裂紋,正從碑體中央蔓延開來。
哢。
又一聲輕響。
石板從中緩緩分開,露出內嵌暗格。一張泛黃照片靜靜躺在裡麵——秦霜穿著素色旗袍,懷裡抱著繈褓中的小女孩,嘴角揚著少見的溫柔笑意。
背麵寫著一行字:有些基因,注定要改寫曆史。
顧軒盯著那句話,手指微微收緊。
身後傳來輪椅碾過碎石的聲音。周臨川停在他身後幾步遠,沒靠近,也沒說話。
良久,顧軒把照片翻過來,再看一次秦霜的笑容。那笑容裡沒有算計,沒有殺意,隻有一個女人最後留下的、近乎悲憫的平靜。
“她早就知道結局。”顧軒終於開口,“所以選了這條路。”
“你也早知道?”周臨川問。
“我不知道她會死。”顧軒搖頭,“但我知道她不會一直瘋下去。那天晚上她說‘要麼聯姻,要麼毀你全家’,其實是求我救她。”
周臨川沉默片刻:“可你沒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