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軒衝出檔案室的瞬間,手機在褲兜裡震了一下。他沒逃,也沒停,腳步直接拐向電梯右側的安全通道。樓道燈忽明忽暗,像是被人掐住了呼吸。他貼著牆往上走,手一直壓在西裝內袋,那裡裝著從技術組截下來的三分鐘監控緩存。
剛到四樓,手機又震。
他靠牆站定,掏出一看,是江楓發來的消息,隻有兩個字:快走。
沒有署名,也沒有後綴。但那個空格的位置——顧軒記得,江楓打字永遠在句尾多敲一下空格,像是一種強迫症。
他正要回撥,頭頂的感應燈“啪”地滅了。
整條走廊陷入半黑,隻剩儘頭秘書處辦公室透出一點冷光。門虛掩著,窗簾拉了一半,投影儀還亮著,畫麵定格在《城市港口三期規劃圖》上。
顧軒放輕腳步走過去。
推開門的刹那,一股鐵鏽味撲麵而來。
江楓坐在輪椅上,背對著門口,白襯衫後襟洇開一片暗紅。他手裡握著一把美工刀,刀尖正劃過投影幕布上的k7號通道位置,血順著刀刃滴在地板上,一滴,一滴,砸出小小的暈圈。
“你來了。”他頭也不回,聲音啞得不像話。
顧軒沒應,視線掃過桌麵——萬寶龍鋼筆插在文件夾裡,筆帽沒蓋,墨水在紙上洇成一片狼毫狀的黑痕。牆上掛鐘指向淩晨四點三十九分,秒針卡在“9”的位置,不動了。
“誰讓你進來的?”顧軒終於開口,手摸到了檀木珠。
江楓笑了下,轉過輪椅。臉上沒什麼表情,可眼底全是血絲,像是熬了七天七夜沒睡。他抬起左手,把美工刀往桌上一扔,刀身翻滾兩圈,停在《港口規劃圖》的複印件上,正好壓住“海關監管區”四個字。
然後他抓起那隻萬寶龍,猛地起身,一步跨到顧軒麵前。
鋼筆尖抵住顧軒的喉結,輕輕一推,領帶扣崩開。
“你女兒的胎毛鑒定報告,”江楓咬著牙,一字一頓,“在秦霜手裡。”
顧軒瞳孔一縮。
他沒動,也沒退。隻是拇指緩緩摩挲檀木珠,一圈,兩圈,第三圈時突然停下。
這是他們大學時的暗號。考試作弊用的。三圈停,代表“安全”。
江楓的手抖了一下。
筆尖偏了半寸,滑到顧軒鎖骨下方。他喘了口氣,像是終於緩過來一點,低聲道:“她三個月前調包了婦幼保健院的存檔樣本……就在你去紀委取證那天,晚上八點十七分。”
顧軒腦子裡轟地一聲。
那天他帶著u盤衝進督查組,全城封鎖通訊。而秦霜,偏偏選在那個時間點,拿著“慈善基金會慰問產婦”的批文進了檔案室。
精準得像手術刀。
“你怎麼知道?”他問。
江楓沒答。而是慢慢卷起左袖。
小臂上,一道新鮮刻痕正往外滲血,字跡歪斜卻清晰:壯誌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
是《滿江紅》。
最後一行字被血糊住了一半,可還能認出來。
顧軒喉嚨發緊。他知道江楓有無痛症,疼不疼對他沒意義。但他刻字,是為了記住。
記住不能忘的事。
“你是想告訴我,有人在監視我?”顧軒低聲說。
江楓閉了下眼,再睜開時,抬手指了指牆上投影儀背後的角落。
那裡有個不起眼的小孔,像是空調通風口。
“她來過。”他說,“穿旗袍,翡翠蝴蝶彆在胸口。站了六分四十秒,拿走了兩份文件,其中一份標著‘特殊母嬰信息歸檔’。”
顧軒立刻反應過來。
那是妻子生產時的原始記錄。胎毛、臍帶血、基因樣本——全都在那一批封存檔案裡。
秦霜不是要搞他。
她是想讓他跪。
“為什麼現在才說?”他聲音壓得很低。
“之前不敢。”江楓苦笑,“每次我想留字,監控就會重啟。他們盯著我,就像盯著一隻困在玻璃箱裡的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