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還握在手裡,屏幕上的字像釘子,一條條紮進眼底。
【想知道你女兒在哪,就一個人來老紡織廠。不準報警,不準帶人。否則,下一具屍體就是她。】
顧軒站在車邊,風從背後吹過來,西裝袖口的檀木珠串輕輕晃了一下。他沒低頭看,也沒回短信。手指隻是緩緩收攏,把那支舊鋼筆塞進內袋——那是江楓生前一直彆在襯衫口袋裡的萬寶龍,筆帽上有一道細得幾乎看不見的劃痕。
他知道這時候不能亂。
去紡織廠?那是陷阱。對方要的就是他孤身赴約,情緒失控,一步踏空,萬劫不複。
可他還不能倒。
不隻是為了女兒。
還有那些還沒說出口的話,沒查清的賬,沒送走的人。
他拉開車門,坐進去,反手鎖了車窗。車載屏幕亮起,導航自動跳轉到城西棚改區。那裡今天要撒骨灰,街道辦通知過一次,他沒回。現在,他必須去。
車子發動,後視鏡裡,整條街空蕩得像被抽乾了人氣。
半小時後,他站在一片廢墟邊緣。
推土機停在百米外,司機靠在車門上抽煙,煙頭一明一暗。幾輛工程車圍成半圈,中間擺著個未封口的骨灰壇,上麵貼著一張打印紙,寫著“江楓”兩個字。
沒人講話。
兩名殯儀館工作人員低頭站著,一個街道辦乾事正翻著手裡的文件夾,嘴裡念叨:“流程走完了,可以撒了。”
顧軒走過去,腳步很輕。
他沒說話,隻是蹲下,手指撫過骨灰壇的側麵。那裡刻著三個小字:滿江紅。刀痕深,一筆一劃都像是用力刻出來的,不是機器打的。
他知道這是誰刻的。
大學時,江楓抄了整整一本《滿江紅》,說將來要做“筆能殺人”的人。後來他真成了市長秘書處最狠的筆杆子,一篇講話稿能讓局長落馬,一句話能壓住三輪聽證會。
可最後,他死在自己寫的材料堆裡。
官方通報說是突發心梗,搶救無效。
顧軒不信。
他盯著那三個字,喉頭動了一下,卻沒出聲。
“顧主任?”街道辦乾事抬頭,“您來……是代表單位致哀嗎?”
顧軒搖頭,“我是他兄弟。”
那人愣了下,沒再問。
風卷著灰撲過來,骨灰壇微微晃了晃。乾事伸手要去拿,顧軒突然抬手攔住。
“這支筆,留給我吧。”他指著旁邊桌上放著的萬寶龍。
“這……按規定要統一焚毀處理……”
“我來負責。”
語氣不高,但不容反駁。
乾事看了看他胸前的工作證,縮了縮脖子,退開一步。
顧軒拿起鋼筆,指尖摩挲筆帽。金屬冰涼,螺紋處有細微的凸起,不仔細摸根本察覺不到。他用指甲輕輕一擰,筆帽底部旋開,露出一個小孔,裡麵卡著一枚米粒大小的存儲卡。
他沒當場拿出來。
隻是把筆收進西裝內袋,轉身走向自己的車。
車內安靜得能聽見呼吸聲。
他插上讀卡器,打開筆記本。
屏幕亮起,畫麵抖動,像是用手持設備錄的。鏡頭對準一張臉——江楓。
滿臉血汙,嘴唇裂開,右眼角腫得睜不開。他躺在一張鐵架床上,身上蓋著薄被,胸口起伏得很急。
“兄弟……”他聲音沙啞,像是喉嚨被火燒過,“他們在我飯裡下了東西,慢性的,查不出來……發作的時候,像感冒,像疲勞,等發現不對,已經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