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屏幕亮著,映出顧軒半張臉。
那條信息還在——“明晚九點,老城區茶館,一人前來。”
他沒回,也沒刪。手指從屏幕滑過,熄了燈。辦公室裡重新黑下來,隻有窗外遠處的路燈透進一點昏黃的光。
他起身走到保險櫃前,輸入密碼,拉開第二層抽屜。裡麵放著一份紙質日程表,紙邊已經有些發毛,顯然是被反複取出又放回。
他在“決戰”兩個字下麵畫了一道線,筆尖用力,紙差點被劃破。
第二天傍晚,天陰得厲害,風卷著落葉在街角打轉。
顧軒穿了件深灰夾克,領口豎著,帽子拉低。他步行穿過三條小巷,七點四十五分到了約定的茶館門口。門頭掛著一盞舊式燈籠,風吹得它來回晃,光影在地上碎成一片。
他推門進去,夥計迎上來,點頭示意:“二樓儘頭,有人等您。”
樓梯是木頭的,踩上去吱呀響。他一步步往上,右手插在口袋裡,拇指摩挲著袖口的檀木珠。
房間很小,隻擺了一張方桌,兩張椅子。劉慶坐在靠窗的位置,穿一件素色長衫,手裡捏著一枚銀元,正一下下輕輕敲著桌麵。
聽見腳步聲,他抬眼,嘴角動了動:“來了。”
顧軒不語,在對麵坐下。夥計端來一壺龍井,兩杯,一句話沒說就退了出去。
劉慶把銀元放下,推到桌中央,正麵朝上。
“你我都清楚,局勢變了。”他開口,聲音平緩,帶著江南口音,“趙崇山被帶走,秦霜權限被收,審計組明天就要查賬。再往下走,誰都攔不住。”
顧軒端起茶杯,吹了口氣,喝了一口。水有點燙,舌尖發麻。
“所以?”
劉慶盯著他,眼神沉穩,但顧軒看得出來,那底下有東西在動。不是慌,是急。
“三億資金池的份額,歸你。”劉慶說,“不在國內,海外信托,隨時可提。另外兩條安全通道,保你和你想護的人全身而退。還有一樣——”
他頓了頓,壓低聲音:“你妻子當年案子的全部原始卷宗。市局封存的、省廳備份的、連同辦案人私下記錄的筆錄,都在我手上。隻要你點頭,這些東西明天就能送到你麵前。”
顧軒放下茶杯,杯底磕在桌上,發出一聲輕響。
“你還知道她叫什麼名字?”
劉慶一愣。
“你還記得她姓什麼?”顧軒抬頭看他,目光直直的,“你還配提她?”
劉慶臉色微變,但很快恢複平靜。“我不是來敘舊的。我是來談交易的。你想要真相,我可以給你。但繼續鬥下去,隻會兩敗俱傷。上麵已經開始割席,你也看到了。現在收手,還能保住你想保的東西。”
“我想保的東西?”顧軒冷笑,“你說說,我到底想保什麼?”
“權?錢?名聲?還是……一條活路?”
顧軒沒答。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節因為常年握筆有些發硬,虎口處有一道淺疤,是早年摔文件箱時被鐵皮劃的。
他慢慢抬起手,摘下眼鏡,用袖口擦了擦鏡片,再戴上。
“你搞錯了。”他說,“我不是來求活路的。我也不是為了錢,不是為了往上爬。”
他停了一下,聲音很輕,卻像刀子一樣紮進空氣裡。
“我是來讓你們——全都下台的。”
劉慶坐著沒動,但手裡的銀元突然掉在桌上,滾了一下,停住。
“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他聲音冷了幾分,“我退一步,是因為我不想亂。但你不接台階,那就彆怪我不講規矩。”
“規矩?”顧軒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刮出一聲刺耳的響,“你們什麼時候講過規矩?項目審批走特批,養老院賬目做假賬,紀委開會能被人遠程刪記錄——這叫規矩?”
他盯著劉慶,一字一句:“你們毀了多少人?多少家庭?你以為拿點錢、幾份材料,就能抹掉過去?”
劉慶終於變了臉色。他猛地站起來,手撐在桌上,指節發白。
“顧軒!你彆太狠!我可以幫你拿到更多東西!我可以讓你進常委!你差的就是一個跳板,我給你鋪路!”
“你給的路,是沾血的。”顧軒轉身走向門口,“我不走。”
門打開又關上,留下劉慶一個人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