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鮮時光電視台碩果僅存,也是唯一一位專業的財務人員,錢多多同誌的一生,都在和“浪費”這兩個字進行著不共戴天的鬥爭。
他的名字叫多多,但他的人生信條卻是“能省一分是一分”。
他的辦公桌上,常年擺放著一個比他年紀還大的算盤,他覺得計算器按起來沒有靈魂,隻有算珠碰撞時發出的清脆聲響,才能讓他感受到數字的節律與美感。
他喝水用的杯子,是二十年前買方便麵送的,上麵印著早已過氣的大明星,笑容質樸,畫質感人。
他用來記錄的筆,永遠是撿的,一支筆芯能用好幾種顏色的筆杆裝著用,直到榨乾最後一滴墨水,寫出的字跡比風中殘燭還要飄忽。
在他眼裡,每一分錢,都有它的尊嚴。
今天,錢多多同誌就遇到了一個足以讓他輾轉反側食不能寐的財務難題。
他手上捏著一份申請報告,a4紙因為反複使用已經起了毛邊,上麵的字是他用小楷一筆一劃寫上去的,工整得像印刷體。
報告的標題是——《關於為三樓會議室申請維修空調之緊急事宜報告書》。
事情很簡單,會議室那台比所有員工工齡都長的空調,終於在前天那場除了老板自己沒人當真的動員大會上,光榮地徹底罷工了。
維修師傅來看了一眼,報價兩百塊。
兩百塊!
這對目前的電視台來說,可不是一筆小錢。
錢多多為了這件事,整整失眠了兩個晚上,黑眼圈重得像是剛被人揍過。
他做了一份長達五頁的可行性分析報告,從“不修空調對員工工作積極性的潛在影響”到“修空調與購買冰塊或大功率風扇的成本效益對比”,分析得頭頭是道,數據詳實邏輯嚴謹。
最終,他懷著壯士斷腕般的悲痛心情,在報告的末尾寫下了“建議批準維修”的結論。
此刻,他就捏著這份凝聚了他心血與淚水的報告,站在台長辦公室門口,深吸一口氣,準備進去和新老板進行一場關於“成本控製與人文關懷”的艱苦博弈。
他甚至已經想好了談判策略,如果老板不同意,他就從集體中暑的風險開始談起,不行就上升到勞動法的高度。
然而,他剛抬起手準備敲門,就聽到裡麵傳來一陣奇怪的笑聲。
“嘿……嘿嘿嘿……”
那笑聲,很輕很低,但穿透力極強。
那不像是開心或者喜悅的笑。
那是一種……混合了貪婪、癡迷和陶醉的詭異聲響,像是一頭巨龍在深夜裡清點自己的金幣,又像是一個守財奴在撫摸自己埋在地下的銀元。
錢多多皺了皺眉,心裡升起一絲不祥的預感。
他輕輕推開那扇永遠也關不嚴實的門,探進半個腦袋。
眼前的景象,讓他當場愣住了。
新來的鮮台長,正坐在那張隨時可能散架的辦公桌後。他沒有看文件,也沒有打電話,而是死死地盯著眼前的電腦屏幕,臉上掛著那種他隻在賭徒贏錢後臉上看到過的,如癡如醉的表情。
屏幕發出的幽幽白光,照在他的臉上,顯得有些神經質。
他的手指,在鼠標上輕輕地反複撫摸著,動作輕柔得像是在撫摸情人的肌膚。
錢多多踮起腳尖,小心翼翼地湊了過去,想看看是什麼東西能讓這位新老板如此魂不守舍。
他的目光,落在了屏幕上。
那是一個exce表格。
表格的標題,用加大加粗的藝術字體寫著——《<賤來!>項目預算規劃書史詩級敗家終極版v1.0)》
錢多多隻是看到這個標題,心臟就“咯噔”一下,像被人狠狠攥了一把。
敗……敗家版?
這是一種什麼新潮的預算編製方法嗎?他活了半輩子,管了三十年賬,第一次聽說還有這種流派。
他的目光顫抖著下移,落在了那個被鮮紅字體標記出來的總金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