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的風裹著碎雪籽,打在學堂的窗紙上簌簌作響。林辰正在整理藥草標本,忽然聽見院外傳來熟悉的駝鈴聲——是阿古拉的商隊,比往年早了半個月。
“林先生!阿古拉大叔帶了西域的雪蓮花!”小石頭掀著門簾跑進來,棉鞋上沾著雪沫,“還有個穿皮襖的姑娘,說是其其格的女兒,叫阿古拉其!”
林辰擦了擦手上的藥粉,剛走到門口,就被一股帶著雪氣的風撲了滿臉。阿古拉正牽著駱駝往院裡走,駝背上的麻袋鼓鼓囊囊,最上麵坐著個梳小辮的姑娘,約莫十歲光景,手裡攥著朵風乾的雪蓮,見了林辰就跳下來,脆生生地喊:“林先生,我娘讓我送新采的雪蓮粉!”
是阿古拉其,其其格的小女兒,去年還在繈褓裡,如今已經能跑能跳。她把雪蓮粉遞過來,紙包裡還裹著張畫,上麵用西域文畫著草原的雪:“娘說,今年的雪下得早,雪蓮結的籽特彆飽滿,讓您試試混在紫菀裡種。”
阿古拉拍著身上的雪,哈哈笑著說:“草原的風說,穀裡的學堂辦得紅火,其其格非讓我把阿古拉其送來,說讓她學學認藥草,回去教牧民家的孩子。”他指著駝背上的麻袋,“還帶了西域的羊皮紙,用來畫藥草圖最好,不怕潮。”
李藥師聞聲出來,手裡捧著剛熬好的薑茶:“快進屋暖和暖和,這雪怕是要下大。”他給阿古拉其遞過茶碗,“聽說你娘把草原藥田打理得極好,混種的紫菀比純種的高半尺?”
阿古拉其捧著茶碗,眼睛亮晶晶的:“是呢!我娘說,照著林先生教的法子,用羊糞混沙土,苗兒長得壯實,去年還收了好多籽,分給鄰村的牧民了。”她從懷裡掏出個小布包,“這是牧民們種的紫菀籽,讓您看看成色。”
林辰捏起顆籽,果然飽滿沉實,比穀裡的籽多了層抗寒的硬殼。“好東西,”他笑著點頭,“開春混在咱們的籽裡種,肯定能長出耐寒的苗。”
正說著,孟書硯從外麵回來,頭發上落滿了雪:“春杏姐的船到碼頭了!說帶了江南的新茶和棉籽,讓咱們種在藥田邊,說‘茶能提神,棉能禦寒’。”
沒過多久,春杏就帶著兩個夥計走進來,肩上扛著捆棉籽,懷裡抱著個錫罐:“這是碧螺春,蘇婉堂的老茶樹采的,雪天喝最暖。”她給阿古拉其遞過塊桂花糕,“聽說你要來,特意帶了江南的點心,甜糯得很。”
阿古拉其咬了口桂花糕,眼睛瞪得圓圓的:“比草原的奶糕還甜!”她把剩下的半塊包起來,“要帶給我娘嘗嘗。”
雪果然越下越大,院子裡很快積起薄薄一層白。學堂裡卻暖融融的,阿古拉其趴在桌上,看周丫畫藥草圖,周丫教她認漢字,兩個小姑娘很快就混熟了。阿古拉其用西域文寫自己的名字,周丫就用漢字寫“紫菀”,紙上很快畫滿了奇奇怪怪的符號,惹得大家直笑。
阿古拉和林辰翻看帶來的羊皮紙,上麵還留著牧民們畫的藥田記號:“你看這處,”阿古拉指著個三角形符號,“是牧民們標記的‘防風帶’,種上沙棘,風就吹不倒紫菀苗,比穀裡的竹架省力氣。”
春杏在旁補充:“江南也學著弄了,在藥田邊種蘆葦,既能擋雨,又能當柴燒。”她打開棉籽袋,“這是改良的棉種,能在北方過冬,等明年長出棉桃,給孩子們做棉衣。”
李藥師突然一拍大腿:“有了!”他指著棉籽和雪蓮粉,“咱們辦個‘三地藥草展’吧!把西域的雪蓮、江南的蘆葦、穀裡的紫菀都擺出來,讓孩子們看看,三地的草各有各的好,合在一起更好。”
“好主意!”林辰立刻點頭,“就用阿古拉帶的羊皮紙,畫三地藥田的地圖,再把混種的苗擺中間,讓孩子們知道,‘合’才是最好的法子。”
阿古拉其舉著手喊:“我會畫草原的羊!可以畫在藥田邊!”
周丫也跟著喊:“我會畫江南的船!”
雪下到傍晚,已經積了半尺深。學堂裡卻熱鬨非凡,阿古拉其和周丫趴在羊皮紙上畫畫,阿古拉幫忙裁紙,春杏和李藥師整理藥草標本,林辰則在旁邊寫說明,用漢字、西域文和江南的注音符號,把每種藥草的藥性都寫清楚。
趙墩子從家裡跑來,手裡捧著個烤紅薯:“林先生,俺娘讓俺送紅薯,說給新來的妹妹吃。”他看見阿古拉其,有些不好意思地把紅薯遞過去,“甜的。”
阿古拉其接過來,掰了一半給他:“謝謝,草原的烤羊肉也好吃,下次讓我爹帶給你。”
兩個孩子湊在一起,邊吃邊看畫,趙墩子指著江南的蘆葦問:“這草能編筐不?俺娘說編筐的草得結實。”
春杏笑著說:“能啊,江南的船家都用它編船篷,擋雨又結實。”
雪停時,月升了起來,照得院子裡的雪泛著銀光。三地藥草展已經擺得差不多了,中間是混種的紫菀苗,左邊擺著雪蓮和沙棘,右邊放著蘆葦和薄荷,周圍的羊皮紙上畫滿了三地的風光,像把西域的雪、江南的水、穀裡的土都聚在了這方寸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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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古拉其趴在窗邊,看著外麵的雪:“草原的雪沒有穀裡的軟,落在身上像小石子。”她忽然想起什麼,從包裡掏出個哨子,“這是我爹做的,用駝骨刻的,能吹出草原的調,我吹給你們聽。”
哨聲清越,像草原的風掠過雪山。周丫跟著哼起來,趙墩子打著拍子,春杏和阿古拉也跟著唱,李藥師則用筷子敲著碗伴奏,屋裡的暖意把窗外的寒氣都擋在了外麵。
林辰望著這一切,忽然覺得這雪夜的學堂,像個神奇的聚寶盆,裝著西域的哨聲、江南的茶香、穀裡的藥香,還有孩子們的笑聲。他想起雲卿先生說的“藥脈相通”,原來真的不止藥草,人心也是相通的,隔著千山萬水,也能借著風雪、借著信使,把暖意傳到彼此心裡。
夜深時,阿古拉其抱著周丫的枕頭睡著了,夢裡還在念叨著雪蓮。阿古拉和春杏擠在裡屋的榻上,聽著外麵的雪聲。林辰和李藥師坐在火塘邊,看著跳動的火苗,李藥師忽然說:“當年總覺得,守著穀裡的藥田就夠了,現在才明白,藥草要走出去,人心才能連起來。”
林辰往火裡添了根柴:“就像這雪,落在草原是一層,落在江南是一層,落在穀裡是一層,其實都是同一片雲裡的水,落下來,就融成了一樣的暖。”
火塘裡的柴劈啪作響,映得牆上的三地藥草展忽明忽暗。林辰知道,等雪化了,春風來的時候,阿古拉其會帶著穀裡的藥草知識回到草原,春杏會把西域的雪蓮籽種在江南的藥田,而穀裡的紫菀,會帶著三地的氣息,長出更壯實的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