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林辰就醒了。
老屋的門板透進微光,帶著晨露的潮氣。他摸了摸枕頭邊的布老虎,指尖劃過那隻缺了的耳朵,突然想起小時候母親總說:“老虎少隻耳,是把福氣都留給辰娃啦。”那時不懂,隻覺得醜,現在卻覺得這殘缺裡藏著沉甸甸的暖。
“醒這麼早?”阿木打著哈欠從偏房走出來,眼角還掛著眼屎,“張婆婆說寅時去後山最好,露水還沒乾,草葉上的珠子能照見人影呢。”
林辰起身套上外衣,是張婆婆連夜找出來的舊衣裳,帶著皂角的清香,尺寸略小,卻合身得像是昨天才穿過。“走吧,鬆枝砍了嗎?”
“早備好啦!”阿木指了指牆角,兩把新鮮的鬆枝用紅繩捆著,葉片上還凝著水珠,“我淩晨去後山折的,選的最直溜的枝子。”
兩人踩著露水往後山走。山路比記憶裡陡了些,雜草沒過腳踝,鞋尖沾著濕泥,卻不覺得難走。林辰記得小時候總愛跟著父親來後山砍柴,父親走在前麵,步子又穩又沉,柴刀劈在樹乾上的聲音“咚、咚”響,像在敲鼓。他就跟在後麵撿枯枝,偶爾被酸棗刺勾住褲腿,父親總會回頭笑罵一句“小兔崽子,慢點”,然後彎腰幫他解開。
“前麵就是了。”林辰指著不遠處的山坡。那裡有片小小的鬆樹林,父親說鬆樹長青,埋在這兒,能看著村裡的煙火。
走近了才看清,兩座土墳並排著,墓碑是青石板做的,風吹日曬得有些發白,上麵的字卻還清晰——左邊是母親,右邊是父親。碑前長滿了半人高的雜草,卻乾乾淨淨,沒有落葉堆積,顯然是常有人來打理。
“張婆婆果然沒騙我們。”阿木拿出鐮刀蹲下身割草,“這草除得勤,一看就是常有人來。”
林辰沒說話,蹲在墓碑前,用手一點點拔掉石縫裡的野草。草根很深,得用指甲摳才能扯出來,指尖很快磨得發紅。他看著碑上母親的名字,突然想起她總愛在灶台前哼歌,調子軟軟的,像山澗的水;又想起父親臨終前,他沒能陪在身邊,甚至不知道父親是哪一天走的——當年被拐走後,他像片浮萍漂了十幾年,等終於有了能力尋親,得到的卻是兩座冰冷的墳。
“叔,嬸,我們來看你們了。”阿木把鬆枝擺好,又從懷裡掏出塊乾淨的布,仔細擦著墓碑上的字,“林辰他……這些年過得不容易,但他沒給你們丟人,現在可厲害了,能一個人打跑一群壞蛋呢!”
林辰忍不住笑了,眼眶卻熱得發疼。他從懷裡掏出個小布包,裡麵是他連夜趕製的紙錢,每張都疊得整整齊齊。“爹,娘,我回來了。”聲音很輕,像怕驚擾了他們的夢,“這些年沒在身邊儘孝,是兒子不孝。”
風穿過鬆樹林,發出“沙沙”的響,像是在回應。陽光透過枝葉灑下來,落在墓碑上,暖洋洋的,把石麵上的水珠照得亮晶晶的,像撒了把碎銀子。
阿木識趣地走到遠處,留給他獨處的時間。林辰坐在墳前,絮絮叨叨地說著這些年的事——被拐到礦場時的掙紮,逃出來後的漂泊,遇到阿木後的振作,還有這次回村的決定。他說得很慢,像是在跟父親母親拉家常,說到難處時會停頓片刻,仿佛能看到父親皺著眉說“彆慫”,母親紅著眼眶遞來塊烤紅薯。
“我打算在村裡住陣子。”林辰摸著墓碑上的字,“張婆婆年紀大了,村裡的孩子大多出去打工了,留下的老人們日子不容易。我想把老屋修修,開個小雜貨鋪,賣點油鹽醬醋,順便幫大家跑跑腿,買點城裡的稀罕物。”
“阿木也說要留下,他說喜歡村裡的空氣,比城裡的煙味兒好聞。”
“對了,我還學會了做槐花餅,就是沒張婆婆做得甜,等下次來,給你們帶兩個嘗嘗。”
說到這兒,他突然笑了,笑著笑著,眼淚就掉了下來,砸在墓碑上,暈開一小片濕痕。原來長大不是變得堅強,而是終於敢在親人麵前,承認自己也會累,也會想撒個嬌。
不知過了多久,阿木走過來輕輕碰了碰他的胳膊:“太陽升起來了,該回了,張婆婆說早飯做了小米粥。”
林辰點點頭,站起身拍了拍褲子上的土,最後看了眼兩座墓碑,心裡像是被什麼東西填滿了,踏實得很。“走吧。”
下山時,遇到了幾個晨練的老人,看到林辰都笑著打招呼。“這不是辰娃嗎?長這麼高了!”“回來好,回來好,你爹娘在天有靈,該笑醒了。”林辰一一應著,心裡暖烘烘的。
回到村裡,張婆婆已經把早飯擺上了桌。小米粥熬得黏糊糊的,上麵浮著層米油,配著醃蘿卜和剛烙好的蔥花餅,香氣直往鼻子裡鑽。“快吃,涼了就不好喝了。”張婆婆往他碗裡舀了勺粥,“你爹以前最愛喝我熬的小米粥,說比城裡的燕窩還香。”
“那是我爹疼您。”林辰喝了口粥,暖意從喉嚨一直流到心裡。
“疼我?他是饞我家的鹹菜!”張婆婆笑得眼睛眯成了縫,“那時候你爹總說,你娘做的鹹菜太淡,就愛啃我醃的蘿卜乾,每次來都得揣兩大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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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木在一旁聽得直樂:“叔還挺挑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