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暑一過,天就像被潑了盆涼水,驟然涼了下來。清晨的露水凝在藥鋪的窗欞上,晶瑩剔透,太陽出來後化成水珠,順著木縫往下滴,在窗台上積成小小的水窪。青禾正用抹布擦櫃台,指尖觸到微涼的木頭,忍不住往手上哈了口氣。
“青禾姐姐,我給你帶了熱豆漿。”阿木背著書包跑進來,書包上還沾著草葉——他剛從後山割草回來。豆漿裝在粗瓷碗裡,冒著熱氣,上麵浮著層薄薄的豆皮,是李嬸家新磨的。
青禾接過碗,暖意順著指尖傳到心口,笑著說:“謝謝你,阿木。”她最近在跟著蘇文軒學配膏方,常常忙到忘了吃飯,阿木總會變著法子給她帶些熱乎的吃食,有時是紅薯,有時是菜團子,今天是豆漿。
阿木撓著頭笑了,眼睛卻不由自主地往青禾手上瞟。她的手指纖細,指尖因為抓草藥沾了些淡青色的痕跡,卻顯得格外好看。他從書包裡掏出個用竹篾編的小盒子,遞過去:“這個給你,裝銀針用,比上次的籃子小,能揣在兜裡。”
盒子編得精巧,上麵還刻著朵小小的蘭花,是青禾最喜歡的花。青禾接過盒子,打開一看,裡麵鋪著柔軟的棉絮,正好能放下晚晴給她的那套銀針。“真好看,”她輕聲說,“謝謝你。”
“不客氣。”阿木紅著臉,轉身想走,卻被晚晴攔住了。
“阿木弟弟,跑這麼快乾啥?”晚晴手裡拿著件剛縫好的布衫,靛藍色的粗布,針腳卻細密,“給你做的,天涼了,穿上暖和。”她這些日子跟著村裡的媳婦們學做針線活,手藝竟比江南的繡娘還紮實些。
阿木接過布衫,臉更紅了,結結巴巴地說:“謝……謝謝晚晴姐姐。”他偷偷看了眼青禾,見她正低頭摩挲著竹盒,嘴角帶著淺淺的笑意,心裡頓時像喝了蜜似的甜。
蘇文軒從裡屋走出來,手裡拿著封書信,眉頭微微蹙著。“蘇州府來的信,”他把信遞給青禾,“你爹娘說,家裡的藥鋪缺人,想讓你回去幫忙。”
青禾接過信,手指有些發顫,拆開一看,果然是爹娘的字跡,說她離家已有半年,家裡的生意忙不過來,讓她務必在秋收前回去。她看著信,心裡像被什麼堵住了,眼眶微微發紅。
“要回去嗎?”晚晴湊過來看,語氣裡帶著不舍,“我還想跟你一起編完那本《南北草藥圖譜》呢。”
青禾沒說話,隻是低著頭,手指緊緊攥著信紙,指節都泛了白。她來村裡這半年,早已把這裡當成了家。張婆婆的嘮叨,李嬸的熱飯,阿木笨拙的關心,還有蘇文軒溫和的教導,都讓她舍不得離開。可爹娘的話,她又不能不聽。
阿木站在一旁,聽到“回去”兩個字,心裡猛地一沉,像被秋雨澆透了似的涼。他張了張嘴,想問“還回來嗎”,卻怎麼也說不出口,隻能看著青禾泛紅的眼眶,心裡急得像貓抓。
蘇文軒看出了她的為難,輕聲說:“若是放心不下家裡,就回去看看。這裡的藥鋪永遠給你留著位置,想回來隨時都能回來。”
青禾抬起頭,眼裡含著淚,點了點頭:“我……我回去幫爹娘打理一陣子,等忙完了就回來。”她說著,目光不自覺地掃過阿木,見他低著頭,肩膀微微垮著,心裡更不是滋味。
消息傳到村裡,張婆婆當天就殺了隻老母雞,燉了鍋雞湯,非要讓青禾喝:“補補身子,路上才有力氣。”李嬸則連夜給她縫了床新被褥,說“江南的被子薄,北方的棉花暖,帶著路上蓋”。
阿木卻像丟了魂似的,好幾天都沒往藥鋪跑。青禾心裡空落落的,編圖譜時總走神,繡帕子也繡錯了好幾針。晚晴看在眼裡,急在心裡,拉著她往阿木家的方向走:“走,我帶你去找他,有些話不說清楚,難道要帶著遺憾走?”
阿木正在家裡編竹筐,看到青禾來了,手裡的篾條“啪”地掉在地上,慌忙站起身,手都不知道往哪兒放。“青禾姐姐……你咋來了?”
“我後天就要走了。”青禾看著他,鼓起勇氣說,“我來跟你道彆。”
阿木低著頭,聲音悶悶的:“哦……路上當心。”
“我還會回來的。”青禾趕緊說,“等家裡的事忙完,我就回來,繼續編那本圖譜,還……還吃你編的螞蚱。”
阿木猛地抬起頭,眼睛亮了些:“真的?”
“真的。”青禾笑著點頭,從兜裡掏出個疊得方方正正的紙箋,遞到他手裡,“這個給你,等我走了你再看。”
阿木接過紙箋,指尖觸到她的溫度,心裡又燙又慌,趕緊揣進懷裡,像藏著什麼寶貝。
青禾走的那天,天陰沉沉的,飄著細密的秋雨。村民們都來送她,張婆婆拉著她的手,囑咐了一遍又一遍:“到了家給我捎個信,彆讓我惦記。”李嬸往她包袱裡塞了些炒花生,說“路上餓了吃”。
蘇文軒和晚晴幫她提著行李,送到村口的大路上。阿木也來了,手裡捧著個竹籃,裡麵是些剛編好的竹玩意兒——有螞蚱,有蝴蝶,還有個小小的藥鋪模型,做得栩栩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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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你路上玩。”阿木把籃子遞給青禾,聲音有些哽咽,“我……我等你回來。”
青禾接過籃子,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了下來:“我很快就回來。”她上了馬車,掀開簾子回頭看,見阿木還站在路口,雨絲打濕了他的頭發,卻一動不動,像尊倔強的石像。
馬車漸漸走遠,阿木才慢慢從懷裡掏出那張紙箋,小心翼翼地打開。上麵是青禾清秀的字跡:“阿木親啟:後山的夏枯草已收,我在藥櫃第三層留了藥方。院牆邊的牽牛花籽收在竹盒裡,明年記得種下。待我歸時,想再看你編竹籃。——青禾”
紙箋的角落,還畫著個小小的笑臉,像她平日裡的模樣。阿木看著紙箋,突然咧開嘴笑了,雨水混著淚水從臉上滑落,心裡卻像被什麼東西填滿了,暖暖的。
回到藥鋪,晚晴看著青禾空蕩蕩的座位,歎了口氣:“這丫頭,走得倒乾脆。”
蘇文軒正在整理青禾留下的草藥,聞言笑了:“她不是走,是回家看看。你看她留下的藥方,寫得比我還仔細,心裡早就把這兒當家了。”
秋雨還在下,敲打著藥鋪的屋頂,淅淅瀝瀝,像首溫柔的歌。阿木把青禾的紙箋小心地夾在藥書裡,然後拿起竹篾,開始編一個更大的藥籃——他要編得漂漂亮亮的,等青禾回來時用。
遠處的稻田裡,金黃的稻穗在雨中微微搖曳,像是在孕育著豐收的希望。蘇文軒看著窗外的雨,心裡明白,離彆是為了更好的重逢。就像這秋天的雨,看似帶來蕭瑟,卻在悄悄滋潤著土地,等到來年春天,定會開出更美的花。
晚風吹過藥鋪,帶來秋雨的清涼,也帶來藥草的芬芳。蘇文軒拿起筆,在青禾留下的圖譜上添了幾筆,嘴角帶著溫和的笑意。他知道,無論走多遠,這裡永遠是他們的牽掛,而這份牽掛,會像山間的溪水,靜靜流淌,連接著彼此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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