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雞叫頭遍,李向陽睜開了眼睛。
他輕手輕腳地披衣推門,卻發現母親正在灶房忙碌著。
案板上,一碗熱氣騰騰的魚湯麵正散發著誘人的香氣——顯然剛煮好,麵條上還臥著幾塊昨晚留下的魚肉。
“媽,你咋這麼早?”
見他站在門口,張天會露出了慈愛的笑容:“起來啦?快,把麵吃了!”
說著,她把一個烙得定型卻還半生的白麵饃饃,小心地塞進灶膛。“給你烤點乾糧,帶著路上墊墊肚子。”
李向陽心頭一熱,不再多說,端起碗三下五除二吃了個乾乾淨淨。
母親已用火鉗扒出烤得金黃的饃饃,拍掉浮灰,用乾淨粗布包好。旁邊,還放著一個軍綠色鱉壺,灌滿了開水。
“籮筐給你準備好了。”張天會指了指灶房角落。
借著煤油燈,李向陽看到地上放著四個大籮筐,已經鋪好了厚實的塑料布。
用籮筐而不用背簍,顯然是母親細心考慮過的——籮筐重心低,放在架子車上更穩當,不容易翻倒。
那隻昨夜養在水缸的老鱉,也已被草繩捆得結結實實,放在了木盆中。
抱著籮筐,李向陽連忙去水坑撈魚。
張天會點燃了一根竹筒火把,跟著出來照亮。
抄起一個竹兜子,李向陽麻利地將三十五條鯉魚和五六十斤鯽魚撈出來放進了籮筐。
不知何時,父親李茂春已扶著一輛架子車等在門口。
他依舊沉默,等李向陽把魚搬上車,才拿出麻繩將籮筐固定在車板兩側。
“爸,媽,我走了!”李向陽挎上乾糧包、鱉壺和車套,招呼了一聲。
“路上放細發!”張天會把那隻老鱉放到籮筐中,不放心地叮囑著,“賣不掉就早些回來,彆惹事……”
“嗯!知道了!”應了一句,他拉著車往大路走去。
李茂春還是沒說話,背著手,踱回了陰影裡。
從李家所在的勞動村到月河橋,要經過四新和河南兩個村子。
在更上遊的河南、永紅兩村交彙處,就是月河大橋。
土路泥濘,拉車費力,但總好過肩挑背扛。
當他氣喘籲籲地爬上月河橋時,已經走了三個多小時。
過橋後在河對岸折返走三四公裡,就是今天的目的地——紅街。
此刻,賣菜的、賣蛋的、賣山貨河鮮的,三三兩兩聚集在街邊空地上。
買主無非三類人,要麼是街上的居民,要麼是鎮子上兩家大型企業——秦巴繅絲廠或秦巴金礦的職工。
李向陽找了個靠近街口的空位,把籮筐搬下車放在了顯眼的位置,再倒掉一些水,露出了裡麵活蹦亂跳的鯉魚和大板鯽。
想了想,他又把那隻老鱉拎出來,放在籮筐前麵。
“喲!這麼大的鱉!”剛擺好沒多久,就有人被吸引了過來。
一個提著菜籃子的中年婦女蹲下來,看了看被五花大綁的甲魚,隨後指著籮筐裡的鯉魚問道,“小夥子,魚咋賣的?”
“大姐,鯉魚五毛錢一斤,河裡打的,新鮮得很!”李向陽按照路上想好的話術回答道。
“不過家裡沒有秤,隻能看大小估個大概!”笑了笑,他又補充了一句。
那婦女看了看魚的成色,拎起一條中等個頭的鯉魚,“這條看著有兩斤左右,一塊錢行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