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院裡的雞剛叫頭遍,秀玲就從硬板床上爬了起來。
窗戶紙透著灰撲撲的光,她摸著黑穿好衣裳,輕手輕腳地推開房門——外屋的水缸是空的,灶台上堆著昨晚沒刷完的盤子和碗,地上還沾著宴席殘留的菜渣子。
她先拎起水桶往壓水井走去,加了幾次引水也不見出水,看來這壓水井也好久沒用了。
秀玲提桶往村口井台去,井邊上圍著一圈人,有端碗喝糊糊的,也有靠在石台抽煙的,偶爾幾個小朋友圍著井邊追逐打鬨。第一次來平安家的時候平安帶秀玲也來過這裡。
井繩勒得手心發紅,兩桶水提回來,額角已經滲了汗。
接著蹲在灶台前引火,柴草有點潮,嗆得她直咳嗽,好不容易把火點起來,又趕緊去掃院子。
掃帚是舊的,竹枝禿了半截,她弓著腰一下下掃,把穀糠和泥土歸攏到牆角,等掃到公婆窗根下時,特意放輕了動作。
早飯是玉米糊糊就鹹菜,順便熱了下昨天宴席的剩菜,趙老太坐在桌旁嗑瓜子,交代她多煮兩個紅薯:“平安今天要去地裡追肥,得多吃點。”
趙老漢蹲在門檻上抽煙,看都沒看她遞過去的碗筷。小叔子趙保安扒拉著碗裡的糊糊,忽然抬頭笑:“新嫂子這飯做得,不如俺娘的香。”殊不知秀玲在家都很少做飯。
秀玲沒作聲,隻把自己碗裡的紅薯夾了半個給趙平安。他愣了一下,飛快地塞進嘴裡,耳根有點紅。
吃完早飯,一家人扛著鋤頭往責任田去。剛出村口,秀玲說要去解手,讓他們先走。
她繞回家悄悄看向昨晚的那間矮廂房,門是舊木板釘的,輕輕一推,門軸吱呀作響。
“奶奶?”她輕輕叫了聲
見沒人應,秀玲心咯噔一下,順勢往裡走去,見床上空無一人,於是便退出房門。
正納悶時,她回頭看到廚房裡一個矮小的身影手扶著一條木凳,靠在地鍋旁邊正用勺子刮鍋裡剩下的玉米糊糊吃。
秀玲這才意識到,早上吃飯沒見到奶奶上桌,更沒有人給她送飯,自己也是剛進門,疏忽了還有個奶奶的事。這讓秀玲有些自責,慢慢走向了廚房。
這時奶奶也發現了秀玲,轉過頭露出半張皺紋堆壘的臉,老人穿著件打滿補丁的藍布褂子,眼睛渾濁卻亮。
“是……老大媳婦?”
秀玲應了聲,奶奶有些手忙腳亂,用手抹了抹嘴,又把手在自己衣服上蹭了幾下,伸手拉著秀玲說“孫媳婦,外頭涼,快進屋”
秀玲扶著奶奶向屋裡走去。屋裡比想象中還暗,進來要好一會才能適應。
一張破木床占了大半空間,牆角堆著幾捆乾柴,桌上擺著個帶豁口的粗瓷碗。
奶奶把木凳遞給秀玲讓她坐,接著從抽屜裡掏出一個布包,一層一層打開,裡麵還有個油紙袋,袋子皺皺巴巴的,看不清裡麵裝的什麼,隻見奶奶伸手拿出一塊遞給秀玲。
“孩子,這是昨天隔壁你王大娘給我的喜糖,你嘗嘗”
秀玲慌忙接過,用力的攥在手心,此刻,糖也仿佛有了溫度。
秀玲抬頭望了一眼牆上的鏡框,雖然鏡框顏色已經發黑,但是外麵的玻璃卻被擦的一塵不染,當看到一位穿軍裝騎白馬的男人時,秀玲問:“奶奶這是誰”?
奶奶歎了口氣:“是俺那口子,當年是跟著隊伍走的,打南京時沒的。”
她用枯瘦的手撫摸著照片,仿佛陷入了回憶。
“當年下地乾活時摔了一跤,也沒錢治,雙腿就落下了殘疾,她們都嫌俺是累贅,就把俺挪到這廂房了,十幾年了。”
秀玲的心猛地揪了一下。她想起自己過世的姥姥,也是這樣孤零零一個人。
“孩子”。奶奶忽然抓住她的手,那手像老樹皮一樣粗糙。
“這院裡,人多心眼雜。你年輕,彆太實在,該忍的忍,不該讓的彆讓。存點私房錢,手裡有糧,心裡不慌。”
秀玲的眼圈熱了。從昨天到現在,這是第一個給她說暖心話的人。
她看著桌子上掉了好幾塊釉的搪瓷缸,想起自己兜裡還有塊娘家帶來的紅糖,趕緊掏出來塞進奶奶手裡:“奶奶,您留著泡水喝。”
“使不得使不得……”奶奶推讓著。
“奶奶,以後我給您送吃的,你就彆去吃剩飯了。”
秀玲咬著嘴唇,心裡暗暗發誓,不管這院裡的人怎麼待她,總得讓奶奶過舒坦點。
“奶奶,我得去下地乾活了,您行動不方便,儘量少活動,等我從地裡回來再來跟您拉呱。”秀玲不敢耽誤太長時間,告彆了奶奶就一路小跑著去了地裡。
“真是懶人屎尿多,在家裡不解手,一出門想起來解手了,我看你就是想偷懶。”剛到地裡,趙老太對著秀玲就是一頓臭罵。
秀玲沒有說話,因為此刻她的心裡已經有了一個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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