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走進堂屋,氣氛更加凝滯。老馬書記自顧自在主位的藤椅上坐下,也沒讓座,目光如炬地盯著杜強:“是為了桂蘭安葬的事來的吧?”
杜強被這直截了當的問話弄得心頭一緊,他挺直了腰板,迎著自己姥爺的目光,點了點頭:“是,姥爺。”
他儘量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穩,將之前在杜家商議的情況,以及他自己的決定,原原本本、清清楚楚地說了出來。
他沒有回避讓馬桂蘭與父親杜安泰、母親秀芝合葬的提議,也坦誠了杜家內部的爭議,最後,他著重說道:
“姥爺,桂蘭姨對我爸怎麼樣,您是知道的。她如今走了這條路,我們杜家不能虧待她。讓她一個人孤零零地下葬,我良心上過不去,我爸在九泉之下也不會安心。讓我媽和桂蘭姨一起陪著我爸,他們三個……在下麵也算有個照應。這主意是我拿的,有什麼不是,都算在我杜強頭上。隻求姥爺您……能體諒。”
杜強說完,一下跪在了老馬書記麵前。
屋子裡落針可聞。
老馬書記的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他久久沒有說話,隻是用那雙看透世事的眼睛,死死地盯著自己的外孫。
空氣仿佛都凝固了,馬秀玲緊張得手心全是汗,生怕父親下一刻就會拍案而起。
良久,老馬書記才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沙啞,帶著一種沉重的疲憊:
“起來吧,杜強,你長大了,能拿主意了,也能擔事了。”
他話鋒一轉,目光銳利如刀,“可你想過你媽沒有?她跟你爸吃苦受累一輩子,先走了一步,現在還要跟後來的人擠一個穴?你讓她情何以堪?”
馬秀玲見狀,連忙開口:“爸,您彆激動。我姐的性子您最清楚,她心善,通情理。桂蘭也算是我姐,她的為人您也看在眼裡,她不是那種爭搶的人,她是真的沒了活路啊……杜強這麼做,是重情義,是不想讓人戳我們兩家的脊梁骨,說我們容不下一個有情有義的人。再說了,安泰哥在下麵,難道就願意看著桂蘭變成孤魂野鬼嗎?”
老馬書記重重地哼了一聲,彆過頭去,看著牆上掛著的、早已泛黃的全家福,照片裡年輕的秀芝笑得溫婉。他的眼眶微微有些濕潤了。
又是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每一秒都像是煎熬。
終於,老馬書記長長地、深深地歎了一口氣,那歎息聲裡充滿了無奈、悲傷,以及一種對既定事實的妥協。
他轉回頭,目光不再那麼銳利,反而透著一股深沉的悲涼:
“罷了,罷了……人都沒了,爭這些……還有什麼意思……”
他看向杜強,眼神複雜:“你既然都想好了,也敢來跟我開這個口,也算你有擔當。就……按你說的辦吧。”
他揮了揮手,仿佛瞬間蒼老了許多:“具體怎麼辦,你們杜家自己商量著弄吧,彆太出格,讓人看了笑話就行。我……我就不去看了。”
得到這句準話,杜強心頭那塊最重的石頭終於落了地,他鼻子一酸,差點又掉下淚來,他又深深地向老馬書記鞠了一躬:“謝謝姥爺!”
馬秀玲也鬆了一口氣,趕緊說道:“爹,那我們就先回去了。”
老馬書記沒再說話,隻是疲憊地閉上了眼睛,靠在藤椅上,仿佛所有的力氣都被抽乾了。
三人悄無聲息地退了出來,關上那扇鐵門。回去的路上,車裡的氣氛依舊沉重,但那份懸而未決的焦慮,總算是消散了。
最大的難關已經過去,接下來,就是如何讓馬桂蘭,這位情深義重又命運悲苦的女子,入土為安了。
得到了姥爺的默許,杜強、馬秀玲和趙誌遠三人回到了杜家。
籠罩在杜家上空的爭議陰雲雖然未能完全散去,但最大的阻力已經消除,剩下的事情便是如何具體操辦了。
杜家堂屋裡,氣氛依舊沉重,但多了幾分務實的凝重。杜強作為如今杜家真正的主事人,站在中間,目光掃過在場的趙平安、趙誌遠等幾位核心親屬,以及村裡幾位幫忙主事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