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了那兩位“專業人士”的初步確認,誌遠心中有了底,但也更加沉重。地下確實有東西,而且非同小可。
他不能再單打獨鬥,必須借助正規渠道的力量。既然派出所層麵無法解決,他將希望寄托在了更高、更專業的部門——縣博物館。
他精心準備了材料,包括他自己記錄的關於東盛集團異常舉動的時間線、那份偽造的“地質勘探”通知的複印件,以及最為關鍵的、他自己聘請人員進行的初步探測結果隱去了探測者信息,隻陳述了探測事實和結論)。
他帶著這些材料,親自前往縣博物館,找到了負責文物調查與保護的部門。
接待他的一位姓李的研究員,大約四十歲年紀,戴著眼鏡,看起來頗為認真。
他仔細翻閱了誌遠的材料,尤其是在看到關於地下可能存在大規模人工磚石結構的描述時,眉頭緊鎖,神色變得嚴肅起來。
“趙先生,你反映的這種情況,如果屬實,那確實非常重要。”李研究員推了推眼鏡,“按照程序,我們需要進行初步的實地調查和核實。”
誌遠心中燃起一絲希望。“應該的,應該的!隨時可以調查,就在我家飯店後院。”
李研究員沒有耽擱,第二天就帶著兩名助手和一些簡單的探測設備來到了平安飯店後院。
他們進行了比之前那兩位“專業人士”更規範、但同樣非破壞性的勘查。過程中,李研究員的表情越來越凝重,不時與助手交流,指著儀器屏幕上顯示的數據低聲討論。
勘查持續了大半天。結束後,李研究員收起設備,對誌遠說:“趙先生,根據我們初步的勘查,地下確實存在規模可觀的、非自然形成的人工構築物,其建築形製和埋藏深度,初步判斷具有較高的曆史研究價值。這很可能是一處重要的古代文化遺存。”
誌遠的心幾乎要跳出來,激動地說:“那……那是不是可以申請保護性發掘?這樣就不能隨便動這塊地了吧?”
李研究員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理論上是的。但最終的決定權不在我這裡。我需要立刻回去,將勘查情況和初步判斷形成報告,上報給館裡領導,由館裡決定下一步方案,包括是否向省市上級文物部門彙報並申請介入。”
“好!太好了!謝謝您,李研究員!”誌遠連聲道謝,仿佛看到了曙光。
縣博物館,館長辦公室。
李研究員將整理好的勘查報告和初步判斷意見,恭敬地放在館長張啟明的辦公桌上。
張館長約莫五十多歲,頭發梳得一絲不苟,戴著金絲眼鏡,頗有學者風度,但眼神中卻透著一股圓滑和世故。
“館長,這是關於清河鎮平安飯店地塊的初步勘查報告。”
李研究員語氣帶著一絲興奮,“根據探地雷達數據和現場情況分析,地下存在規模可觀、形製規整的磚石結構,埋深和構築方式都非普通民宅基礎可比,極有可能是明代中晚期的一處較高等級的墓室,具有非常重要的曆史……”
張館長抬手打斷了他,臉上掛著溫和卻疏離的笑容,隨手翻看了一下報告,並未細看:“哦,平安飯店啊,我知道那個地方。老李啊,你做事一向認真,辛苦了。”
他合上報告,身體向後靠在椅背上,手指輕輕敲著桌麵:“不過,你這個判斷……是不是太武斷了些?咱們清河縣,曆史上也就是個普通縣治,沒什麼王侯封地,文獻典籍裡,也從沒記載那邊有什麼像樣的陵寢。我看啊,底下多半就是個明清時期有點家底的土財主,修了個結實點的墓室,放了點瓶瓶罐罐,這種東西,咱們縣境內也不少見嘛,價值有限,價值有限啊。”
李研究員急忙辯解:“館長,從結構和規模來看,這絕不像普通富戶的墓室,其規製……”
“哎——”張館長再次打斷,笑容不變,語氣卻加重了幾分,“老李,我知道你專業上有追求。但咱們做事,不能光憑儀器上的幾個數據,更要考慮實際情況嘛。”
他站起身,走到窗邊,背對著李研究員,慢條斯理地說:“你想啊,那裡現在是人家正經經營的飯店,是私人財產。我們要是貿然上報省裡,興師動眾地搞保護性發掘,萬一……我是說萬一,挖開來不是那麼回事,就是個普通地窖或者結構特殊點的地基,這責任誰負?省裡的專家會怎麼看我們?會不會覺得我們縣博物館水平不行,大驚小怪,謊報軍情?到時候,丟的可不隻是你我的臉,是整個單位的臉麵啊!”
李研究員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被張館長轉過身來那看似無奈實則堅決的眼神堵了回去。
“再說了,”張館長壓低了聲音,帶著一種推心置腹的口氣,“現在地方發展經濟是首要任務。因為一個‘可能’存在的、價值‘存疑’的古墓,就去影響一個正常經營的個體戶,甚至可能阻礙潛在的投資開發,這也不符合當前的政策導向嘛。我們要有大局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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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館長,如果下麵真是重要遺存,被破壞或者被私人盜掘,那損失可就無法挽回了!我們作為文物工作者,有保護的責任啊!”李研究員還想做最後的努力。
張館長的臉色微微沉了下來,語氣也變得冷淡:“責任?我當然知道責任!正因為我肩負著責任,才更要謹慎!這件事,我自有考量。報告先放我這裡,你就不要管了,回去忙彆的工作吧。記住,這件事到此為止,不要對外聲張,免得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和誤會。”
他看著李研究員不甘卻又無奈的表情,最後補充了一句,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味:“尤其是不要越級上報省裡,這是紀律,明白嗎?”
李研究員看著館長那洞悉一切卻又刻意回避的眼神,心中一片冰涼。他明白了,再多說也無益。
他默默地拿起那份被館長判定為“價值有限”的報告副本,轉身離開了館長辦公室,背影顯得有些佝僂。
兩天後,誌遠主動打電話給李研究員詢問進展。電話那頭李研究員支支吾吾。
“這個……館長的意思是,”李研究員斟酌著用詞,“我們清河縣,曆史上也不是什麼諸侯王國,更沒出過王侯將相,文獻記載裡,你家飯店那一帶,曆史上就是普通民居區。所以,地下即使有東西,大概率也就是個明清時期普通富戶的地窖或者墓室,價值……有限。”
誌遠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可是,李研究員,您當時不是說……”
“初步判斷,隻是初步判斷嘛。”李研究員打斷他,語氣有些生硬,“館長說了,現在關鍵是,那裡是你家正在經營的飯店。萬一我們興師動眾上報,省裡來人了,挖開一看,不是那麼回事,就是個普通地窖,甚至什麼都沒有,那笑話可就鬨大了。不僅浪費國家資源,我們縣博物館的臉往哪擱?彆人會怎麼說我們?技不如人,謊報軍情?”
“可是……”
“沒有可是了,趙先生。”李研究員的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終結意味,“館裡已經決定了,這事到此為止。你就安心做你的生意吧,彆想太多了。那地方,該怎麼樣還怎麼樣。”
電話被掛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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