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對的黑暗,粘稠得如同凝固的墨汁,包裹著一切。沒有光,沒有聲音,甚至連冰冷的概念都消失了,隻剩下一種沉淪的、不斷下墜的失重感。仿佛墜入了宇宙誕生之前或寂滅之後的原初虛無。
淩湮的意識如同風中殘燭,在無邊的黑暗中搖曳、沉浮。身體的感覺早已麻木,被空間碎片切割的劇痛、被秩序巨瞳意誌碾壓的靈魂撕裂感、被秩序之釘瘋狂侵蝕的汙染劇痛……所有感知都模糊了,隻剩下一種源自生命本能的、對徹底消亡的微弱抗拒。
唯有左臂。
那條新生的、暗紅與灰白交織的猙獰槍臂,成了他在這片絕對虛無中唯一能感知到的“錨點”。槍臂沉重異常,仿佛被灌滿了凝固的鉛汞,又像是被無形的鎖鏈纏繞著向下拖拽。槍尖的熾白早已熄滅,如同死去星辰的殘骸。槍臂表麵那些暗紅的紋路,在粘稠的歸墟之力包裹下,也失去了往日的凶戾光澤,變得晦暗不明,如同乾涸的血痂。唯有槍臂核心深處,那枚由炎燼最後火靈所化的赤炎烙印,還在頑強地、極其微弱地搏動著,像一顆被厚厚淤泥掩埋的心臟,每一次搏動都傳遞出一絲微弱卻無比堅韌的熱量和不屈的意誌,勉強維係著淩湮即將潰散的意識,提醒著他“存在”本身。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瞬,也許是萬年。時間在這裡失去了刻度。
一絲微弱的光,突兀地刺破了永恒的黑暗。
那不是真正的光,更像是一種感知上的“存在感”變化。
淩湮模糊的意識,被這絲變化牽引著,艱難地“聚焦”。
他發現自己並非懸浮在均勻的虛無中。粘稠的歸墟之力如同深海的洋流,裹挾著他向著一個方向緩慢而不可抗拒地“流動”。那絲微弱的光感,或者說“存在感”的源頭,正來自於這片流動的“洋流”深處。
隨著感知的微弱恢複,一種難以言喻的“重量”開始從四麵八方擠壓而來。那不是物理的壓力,而是無數信息、無數破碎的存在碎片、無數消逝時光的悲鳴與歎息彙聚而成的“曆史塵埃”的重量。它們沉澱在這歸墟的深處,被歸墟之力同化、消解,最終化為這粘稠黑暗的一部分。每一次“呼吸”如果這種本能汲取歸墟源質的行為能稱之為呼吸的話),都仿佛吸入了一口飽含億萬生靈最後執念的沉重灰燼,壓得靈魂幾乎要碎裂。
就在這時,槍臂核心的赤炎烙印猛地一跳!
一股微弱卻清晰的指引意念傳來——不是語言,而是一種強烈的空間坐標感!仿佛黑暗中的燈塔!
淩湮殘存的意誌如同被注入了一絲強心劑,他下意識地催動槍臂。暗紅的紋路艱難地亮起微光,強大的吞噬力場如同一個瀕死的漩渦,開始主動吸納周圍粘稠的歸墟之力。這些蘊含著萬物歸終與時空破滅氣息的源質被瘋狂吸入,在槍臂內部經過凶戾槍魂的短暫提純和轉化,化為一股冰冷、死寂、卻又帶著微弱“存在”屬性的能量,反哺向淩湮殘破的身軀和乾涸的識海。
冰冷的能量如同冰水灌入灼燒的喉嚨,帶來一陣劇烈的、靈魂層麵的“痙攣”痛楚,卻也讓他沉淪的意識被強行刺激得清醒了一分!
借著這一分清醒,他艱難地“睜開”感知。右眼的黑暗孔洞依舊死寂,左眼的視野也模糊不清,但槍臂吞噬歸墟之力帶來的微弱感知延伸,讓他終於“看”清了那絲存在感的源頭。
前方,在粘稠的歸墟洋流深處,漂浮著一片巨大的、不規則的“陸地”!
那並非真正的大地,而是由無數破碎的星辰殘骸、凝固的時空亂流碎片、坍塌的位麵壁壘、甚至是一些難以名狀的巨大生物骨骼和金屬造物的殘骸……被歸墟之力強行壓縮、熔鑄、凍結而成的一片漂浮在虛無中的“島嶼”!島嶼表麵崎嶇嶙峋,覆蓋著厚厚的、如同瀝青般漆黑的歸墟沉澱物,散發出比周圍更加濃烈的萬物終末與亙古死寂的氣息。
而赤炎烙印指引的坐標,就在這片“島嶼”的深處!
更讓淩湮心神劇震的是,在“島嶼”靠近他這一側的邊緣,他看到了一些極其眼熟的巨大冰柱殘骸!那些扭曲的形態,那些被冰封的巨獸模糊輪廓……正是歸墟之喉入口處,被他強行炸碎的部分冰封巨柱!它們也被歸墟之喉吞噬了進來,墜落到這片深淵,成為了這座“島嶼”的一部分!
那些冰柱殘骸上,古老巨獸隕落前的不甘與悲愴意念,在歸墟之力的侵蝕下非但沒有消散,反而與周圍沉澱的萬物終末之意產生了某種共鳴,形成了一股沉重到令人窒息的怨念力場,籠罩在島嶼邊緣。
“吼……”
恍惚間,淩湮似乎聽到了無數巨獸跨越萬古的悲鳴,感受到了它們衝向歸墟之喉卻最終被永恒凍結的絕望。這股龐大的怨念,如同無形的觸手,試圖纏繞、同化靠近的一切。
歸墟洋流正裹挾著他,緩慢卻堅定地向著那片布滿冰柱殘骸的島嶼邊緣撞去!一旦被卷入那怨念力場,以他現在的狀態,意識很可能瞬間被那些古老的怨念撕碎、同化,成為島嶼上新的“沉澱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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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機感如同冰錐刺入剛剛清醒一絲的意識!必須改變方向!
淩湮強行凝聚殘存的意誌,試圖催動槍臂的吞噬力場,反向噴吐能量,推動身體脫離洋流的方向。
然而——
嗡!!!
一股冰冷、粘稠、帶著強製“秩序”意味的力量,猛地從左臂槍臂與肩胛骨連接的部位爆發開來!
是秩序之釘!那覆蓋在連接處的暗銀色鱗片!
在靠近這片充斥著古老怨念的“島嶼”時,在淩湮試圖強行催動力量時,這些早已蠢蠢欲動的鱗片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鯊魚,徹底蘇醒了!它們瘋狂地蠕動、增殖,如同活物般沿著槍臂的脈絡向上蔓延!冰冷粘稠的秩序之力如同劇毒的藤蔓,瞬間纏繞上淩湮的意誌核心,瘋狂地壓製他自身的念頭,同時霸道地接管了槍臂吞噬來的歸墟源質的控製權!
這股力量並非為了毀滅他,而是帶著一種高高在上的、不容置疑的“規範”意誌,試圖強行將他的身體和力量,按照某種冰冷預設的“秩序模板”進行改造!它要抹殺一切“混沌變量”,包括淩湮的自我意誌,包括炎燼火靈烙印的抵抗,甚至包括槍臂本身的凶戾特性!將它們全部納入那精密冰冷的齒輪鏈條圖景之中!
“呃啊——!”靈魂被強行“格式化”的痛苦讓淩湮幾乎瞬間崩潰!剛剛凝聚的一絲清醒意誌被衝擊得搖搖欲墜。他試圖反抗,但自身的力量在秩序之釘的侵蝕下如同螳臂當車。槍臂的吞噬力場在秩序之釘的接管下,非但沒有反向推動,反而開始瘋狂地、不受控製地加速吞噬周圍的歸墟之力!仿佛要將這片深淵的力量都吸入體內,加速那“秩序化”的進程!
赤炎烙印在瘋狂閃爍、嗡鳴,傳遞出強烈的抗拒與警告!但它本身的力量在歸墟之力的壓製和秩序之釘的侵蝕下,如同風中之燭,隨時可能熄滅。
身體在洋流的裹挾下,更快地撞向那片布滿冰柱殘骸的島嶼邊緣!怨念的悲鳴如同海妖的歌聲,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具有誘惑與毀滅性!而體內的秩序之釘,則像冰冷的鐐銬,要將他徹底鎖死在既定的命運軌道上!
內外交困!真正的絕境深淵!
就在淩湮的意識即將被怨念吞噬、身體即將被秩序之釘徹底控製的刹那——
嗡!!!
一股奇異而微弱的共鳴,毫無征兆地在他靈魂深處響起!
並非來自外界,而是源自……他的右眼!
右眼那永恒的黑暗孔洞深處,那個被永寂法則“凍結”的狂暴節點,在秩序之釘的極致壓迫和島嶼邊緣古老怨念的刺激下,猛地跳動了一下!
一股遠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強烈、都要狂暴的、屬於“時間”的混亂力量,如同被壓抑到極致的火山岩漿,在凍結的冰層下瘋狂地湧動、沸騰!它並非秩序之釘那種冰冷的“規範”,而是一種原始的、混亂的、充滿了無限可能性的時間湍流!
這股狂暴的時間亂流在右眼深處左衝右突,試圖衝破永寂法則的凍結,帶來的劇痛讓淩湮的靈魂仿佛被億萬根時間之針穿刺!然而,正是這股源自他靈魂本源的狂暴混亂之力,與秩序之釘那冰冷僵硬的秩序之力,產生了最激烈的衝突!
如同滾燙的岩漿澆在了冰冷的鋼鐵模具上!
嗤——!!!
淩湮感覺自己的靈魂仿佛被這兩股截然相反的力量生生撕裂!秩序之釘的侵蝕猛地一滯,那瘋狂蔓延的暗銀鱗片也出現了瞬間的遲滯!
就是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