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裡逃生的戰栗感如同冰冷的附骨之疽,久久纏繞在每個人的脊髓深處。那驟然塌陷、噴吐絕寒死氣的骨阱,此刻雖已恢複平靜,隻留下一圈不斷散發著森然寒氣的暗藍色冰霜區域,卻像一枚灼熱的烙印,深深燙在所有幸存者的瞳孔裡。
隊伍寂靜無聲,隻剩下粗重而壓抑的喘息,以及血液衝撞耳膜的轟鳴。方才若不是那冥冥中的一絲警兆,他們此刻已然化為那幽暗阱底又一堆無人問津的冰晶碎屑。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帶著驚疑與後怕,聚焦在那名緊抱著微弱光繭的士兵手上,更確切地說,是聚焦在那光芒似乎比之前更瑩潤了一絲的魂繭之上。
王堅的獨眼死死盯著那片致命的陷阱區域,胸膛劇烈起伏了幾下,強行壓下翻騰的氣血和驚悸。他緩緩轉過身,目光極其複雜地落在那枚光繭上。繭內,淩曦殘魂所化的微小人形依舊靜靜蜷縮,麵容模糊,但那偶爾流轉過的一絲極其微弱的銀芒,卻仿佛帶著某種洞徹虛妄的清明。
是巧合嗎?
王堅立刻否定了這個念頭。在這片詭異絕倫、步步殺機的骸骨迷宮裡,沒有任何巧合可言。尤其是涉及到這對兄妹。
他想起淩湮蘇醒時的冷靜指令,想起他之前總能於絕境中窺得一線生機的詭異直覺,再聯想到方才那救命的停頓……一個難以置信卻又合情合理的猜測浮上心頭。
是淩曦。是這個魂體重創、幾乎徹底消散的少女,在無意識中,再次以一種他們無法理解的方式,庇護了這支瀕臨崩潰的隊伍。
“剛才……”王堅的聲音因緊繃而顯得有些沙啞乾澀,他看向那名仍處於茫然與後怕中的士兵,“你具體感覺到了什麼?仔細說。”
士兵咽了口唾沫,努力回憶著:“我…我也說不清,就是抱著淩曦小姐的光繭往前走的時候,突然覺得心裡一慌,好像…好像光繭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然後我就覺得前麵那塊地看起來特彆…特彆不對勁,心裡有個聲音讓我趕緊停下…”他描述得有些混亂,但核心意思卻清晰無比。
王堅沉默了片刻,獨眼中光芒閃爍,最終化為一種決斷。他掃視了一圈驚魂未定的眾人,沉聲道:“都聽見了。從現在起,所有人,加倍注意淩曦小姐魂繭的狀態!有任何細微的變化,立刻出聲預警!這可能是我們能否活著走出去的關鍵!”
命令下達,一種奇異而微妙的氛圍在隊伍中彌漫開來。士兵們再看那枚微弱的光繭時,眼神已然不同。那不再僅僅是一個需要保護的、脆弱的重傷者,更像是一盞在無儘黑暗中,可能指引出生路的、微弱卻珍貴的孤燈。
希望,如同石縫中艱難鑽出的嫩芽,雖然渺小,卻實實在在地緩解了部分絕望帶來的窒息感。
隊伍再次啟程,依舊與前方那個蹣跚的冰晶怪物保持著十丈距離。但這一次,更多的注意力分配到了那枚被小心翼翼捧著的魂繭之上。
李四對身後發生的一切依舊毫無反應,他隻是遵循著本能深處最熾烈的渴望,拖著那具不斷與幽骸蕨果加深融合的軀體,向著黑暗深處固執前行。冰晶左臂與地麵摩擦發出的“滋啦”聲,在寂靜的骨廊中回蕩,顯得格外刺耳。
接下來的路途,變得更加凶險。通道愈發曲折,岔路增多,四周巨大的化石骸骨形態越發猙獰,仿佛凝固著遠古的恐懼與怨念。蝕骨能量的殘留如同潛伏的毒蛇,出現的頻率和強度都在增加,時而化作無聲的寒流席卷,時而凝聚成詭異的能量生物撲擊。
然而,有了那微弱光繭時而給出的預警,隊伍的應對雖然依舊艱難,卻不再像之前那樣完全被動和絕望。
有時,捧著光繭的士兵會突然感到一股微弱的寒意掠過手心,光繭表麵泛起幾乎看不見的漣漪,他立刻低呼:“左邊骨壁!”
眾人急忙向右側規避,下一刻,左側那布滿孔洞的骨壁中便猛地噴出一股灰白色的蝕骨凍氣,將通道一側瞬間覆蓋上厚厚的冰殼。
有時,光繭會極其短暫地閃爍一下,頻率極快,如同呼吸。負責觀察的士兵立刻警覺,示意隊伍放緩速度。王堅仔細探查前方,果然發現頭頂幾根交錯的巨大肋骨結構極其不穩定,布滿了細微的裂痕,似乎稍受震動就會徹底崩塌。
還有一次,當李四毫無征兆地衝向一條能量波動異常劇烈的岔路時,他手中的光繭忽然變得冰涼刺骨,表麵甚至凝結起一絲微霜。捧著它的士兵激靈靈打了個寒顫,失聲喊道:“不能去!那邊危險!”
王堅毫不猶豫,再次厲聲嗬斥並武力威懾,強行將蠢蠢欲動的李四逼回了相對安全的路徑。李四憤怒地咆孝,冰晶左臂胡亂揮舞,砸得骨屑紛飛,卻終究不敢真正與隊伍徹底撕破臉。
一次次有驚無險的規避,逐漸堅定了眾人的信心。他們對那光繭的細微變化也愈發敏感。士兵們甚至開始自發地輪流背負淩湮和捧護光繭,確保時刻有最專注的人負責這項關乎生死存亡的“觀察”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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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湮依舊昏迷不醒,軟軟地伏在士兵的背上,臉色蒼白得透明,隻有極其微弱的呼吸證明他還活著。但沒有人再因此感到完全的絕望,因為他的妹妹,正以另一種方式,支撐著這支隊伍艱難前行。
王堅走在隊伍最前方,緊跟著李四的背影,手中的巨斧時刻不敢放鬆。他心中的震撼無以複加。這對兄妹,究竟是什麼樣的存在?哥哥能在昏迷中引動時空之力分流毀滅風暴,妹妹在魂體重創瀕滅時竟還能擁有如此神異的預警之能。他們身上背負的秘密和力量,遠遠超乎了他的想象。
同時,他也更加深刻地認識到時序塔為何要對這對兄妹趕儘殺絕。這種超越常理、難以掌控的力量,對於那個信奉絕對秩序的龐大組織而言,無疑是必須清除的“變量”。
就在這種高度緊張又帶著一絲微弱希望的氛圍中,隊伍深入了將近兩個時辰。
通道開始變得寬闊,周圍的骸骨壁逐漸變成了某種更為龐大、更為完整的巨型生物的肋骨結構,一根根彎曲的、如同白玉凋琢般的巨骨構成了一條恢宏而死寂的長廊,散發出令人心季的遠古威壓。空氣中的寒意也發生了變化,不再是單純的冰冷,而是夾雜了一種沉凝、厚重、仿佛源自大地深處的陰冷。
李四的情緒明顯變得更加亢奮和焦躁,他前進的速度加快,口中的囈語也變成了連續不斷的、含混不清的催促和呐喊,那隻幽綠的右眼幾乎要放出光來。
“近了…很近了…就在前麵…”
“力量…呼喚我…”
“吃掉…全部吃掉…”
他冰晶左臂上的那株幽骸蕨果,脈絡閃爍的頻率也越來越快,散發出妖異的光芒,甚至開始微微震顫,仿佛也感受到了本源的靠近。
王堅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知道,可能快要接近此行的終點了,也可能是最危險的區域。他打出手勢,示意隊伍放慢速度,更加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