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的喘息被徹底碾碎。
平台上,死一般的寂靜被一種更深沉、更宏大的噪音粗暴地取代。那不再是遠處能量潭的沸騰,或是鎖鏈摩擦的呻吟,而是源自腳下、源自四周、源自頭頂那無儘黑暗的、無處不在的低沉嗡鳴。這聲音並非通過空氣傳播,而是直接作用於骨骼,震蕩著骨髓,攪動著五臟六腑,讓人從內到外都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惡心與恐慌。
王堅猛地從地麵抬起頭,獨眼中瞬間布滿血絲。他死死盯著平台邊緣那些粗大無比的斷裂鎖鏈。隻見這些沉寂了不知多少萬年的古老金屬造物,此刻正以一種極其緩慢、卻無可抗拒的幅度,微微震顫著。鎖鏈表麵那些早已暗澹的符文,像是被無形的力量重新激活,偶爾閃爍起一絲微弱到幾乎難以察覺的幽光,旋即又迅速湮滅,仿佛垂死者的最後喘息。金屬呻吟聲不再是斷續的,而是連成一片,如同無數巨獸在深淵底部發出痛苦的哀嚎,越來越響,越來越密集。
“震動……又加強了……”一名士兵臉色煞白,聲音帶著無法抑製的顫抖,他用手死死按著地麵,試圖穩住因持續低頻震動而有些發暈的腦袋。
另一名士兵則驚恐地望向平台之外,望向那具龐大的龍骨。他的嘴唇哆嗦著:“那些……那些眼睛……好像……更多了!”
王堅的心瞬間沉了下去。他強迫自己集中精神,再次將目光投向那脊椎斷裂的恐怖傷口。
景象已然不同。
之前隻是緩慢蠕動、如同濃稠漿液般的暗藍色能量,此刻竟像是被燒開了的滾水,劇烈地翻騰、奔湧著!巨大的、由純粹邪能構成的氣泡,不斷從斷裂麵的最深處翻湧上來,每一個都有房屋般大小,在“漿液”表麵炸開,釋放出大股大股濃鬱得化不開的邪能霧氣,讓那片區域的光線都變得扭曲、模湖。邪光不再是均勻彌漫,而是如同脈搏般劇烈地搏動、閃爍,每一次閃爍,亮度都驟然提升,將周圍嶙峋的骨刺和纏繞的鎖鏈映照得如同森然鬼域。
而最令人頭皮發麻的是,在那沸騰的能量漿液中,睜開的邪能之眼數量暴增了何止數倍!之前還隻是數十隻,零星分布,此刻卻是成百上千!密密麻麻,大小不一,如同某種恐怖生物巢穴中孵化的卵,布滿了整個斷裂麵,甚至向著上下方的脊椎骨骼蔓延!它們完全由凝練到極致的邪能構成,沒有一絲雜色,隻有最純粹、最空洞、最死寂的幽藍。這些眼睛毫無感情地凝視著虛空,偶爾會有一隻或幾隻微微轉動,那冰冷的視線掃過虛空,即便隔著如此遙遠的距離,也讓人如同被冰錐刺穿靈魂,寒意深入骨髓。
它們掃描的頻率明顯加快了。之前還是緩慢地、間歇性地移動,此刻卻像是上了發條的機械,冰冷、精準、不知疲倦地來回掃視。數道幽藍的光柱幾乎是不間斷地從平台邊緣掠過,那光芒掠過時,空氣似乎都被凍結,留下短暫的、扭曲的透明軌跡。
“它們……好像在找東西……”先前驚呼的士兵聲音壓得極低,充滿了恐懼,“是在找我們嗎?”
王堅沒有回答,他的獨眼死死盯著那些邪眼的運動軌跡,心臟如同被一隻冰冷的手緊緊攥住。他發現,這些邪眼的掃描並非毫無規律。它們似乎以那斷裂傷口為核心,掃描的範圍正在一點點地、緩慢地向外擴張。更可怕的是,有幾隻格外巨大的邪眼,其掃描的路徑已經開始覆蓋到平台更近處的區域,甚至有一次,一道冰冷的目光幾乎是貼著平台的外緣掃過,讓平台上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連心跳都差點停止。
“不隻是在找我們……”王堅的聲音乾澀無比,他回想起守牆者骨片上那“觸之皆噬”的警告,“它們在警戒……警戒一切靠近、或者試圖觸碰那傷口的‘異物’。”任何試圖竊取碎片的行為,都必將迎來它們最冷酷、最徹底的毀滅性打擊。
腳下的震動感愈發強烈。平台邊緣一些鬆動的碎石開始簌簌滾落,掉向下方的深淵,瞬間就被無形的能量亂流撕扯成粉末。周圍鎖鏈的轟鳴聲已經連成一片,仿佛整片空間都在哀鳴。
王堅猛地扭頭,看向那名一直在努力解讀守牆者遺留骨片的士兵:“能量潮汐的周期!最快的一次大規模噴發,還有多久?”
那士兵手指顫抖地撫摸著骨片上那些扭曲的刻度與符號,額頭冷汗涔涔。他艱難地辨認著,對比著之前記錄的震動間隔,臉色越來越白。
“堅哥……周期……周期在縮短!”他抬起頭,眼中滿是難以置信的驚恐,“按照這上麵的記錄和現在的震動頻率推算……下一次,也是最大規模的一次能量噴發……可能……可能不到半個時辰了!而且……而且上麵說,潮汐峰值時,‘鎮鎖之眸’將徹底蘇醒,洞察萬物的軌跡……”
半個時辰!
王堅的獨眼童孔驟然收縮到針尖大小。
不足一個時辰!他們原本預計至少還有數個時辰的緩衝期,此刻卻被急劇縮短!是因為李四之前的瘋狂舉動進一步刺激了這裡的能量平衡?還是因為能量潮汐本身進入了活躍的峰值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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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因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結果——他們必須在不到半個時辰的時間內,完成觀察、製定計劃、並最終實施奪取龍骨碎片的行動!否則,一旦能量潮汐徹底爆發,那些邪眼全麵蘇醒,掃描範圍將覆蓋整個龍潭,他們這個平台將無所遁形,瞬間化為齏粉!而潮汐噴發本身帶來的毀滅性能量洪流,也絕非他們能夠抵擋!
時間,一下子被壓縮到了極致。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同燒紅的烙鐵,燙得人心發慌。
“來不及仔細謀劃了……”王堅聲音沙啞,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我們必須立刻行動!在下次噴發到來之前,必須拿到碎片!”
他的目光掃過平台上的人。炎燼依舊在冰與火的煎熬中沉淪,氣息狂暴而危險。淩湮躺在一旁,右臂的毒核緩慢搏動,周身的空間扭曲似乎也因為外界能量的劇變而變得更加不穩定。懸浮的光繭靜靜守護,卻是最大的負擔。
唯一的“變數”,或許是那柄沉寂的逝川槍,以及棲息其上的那個焦躁貪婪的槍魂。
王堅的目光最終定格在逝川槍上。那柄槍此刻也微微震顫著,並非因為平台的震動,而是源自其內部某種意識的躁動不安。槍纓無風自動,偶爾閃過一絲極細微的金銀雙色弧光。
“時鴉……”王堅低聲喝道,試圖與那槍魂溝通,“我知道你聽得見!你也感覺到了!時間不多了!我們必須立刻動手!你有什麼辦法?”
槍身震顫了一下,一股極其焦躁、貪婪、又帶著一絲虛弱的意念斷斷續續地傳遞出來,如同瀕死之人的囈語:“……餓……碎片……那骨頭……給我……危險……眼睛……很多……強行……會醒……更早……”
意念混亂不堪,但王堅勉強理解了其中的意思。時鴉對龍骨碎片的渴望已經達到頂峰,但它也清晰地感知到了那成千上萬邪眼的恐怖。它似乎在警告,如果強行用力量去攝取,可能會更早地驚動那些邪眼,導致它們徹底蘇醒,使行動徹底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