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民秘庫那扇渾然天成的玉質大門在身後無聲地滑行合攏,將門內那片由永恒能源核心維持的、潔淨而穩定的空間徹底隔絕。重新踏入鏽蝕峽穀,汙濁得仿佛能擰出鏽水顆粒的空氣瞬間包裹了每一個人,濃烈的金屬腥氣與有機物腐敗的甜膩惡臭混雜在一起,直衝鼻腔,與秘苦內的清新形成了令人眩暈的反差。腳下是鬆軟粘稠的鏽塵,四周是望不到頂的、由斑駁鏽層構成的絕望峭壁,僅有那些散發著幽綠或慘白微光的苔蘚菌類提供著微不足道的照明,將眾人的影子拉長扭曲,投射在凹凸不平的鏽蝕地麵上,如同跟隨著一群掙紮前行的鬼魅。
肩上的行囊確實沉重了許多。裡麵不僅裝著從秘庫中獲得的守牆者製式內甲、高效能臂鎧、應急醫療包和工程工具,更承載著那份從禁忌記載中剝離出的、血淋淋的真相——靜滯殿的災難性泄漏,根源竟在於時序塔那場名為“淨化之火”的、魯莽而傲慢的實驗。這份真相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燙在每個人的心頭,既帶來了撥開迷霧的清明,也帶來了麵對龐然大物時的凜然與更深的決絕。
格倫長老攤開那張已被摩挲得邊緣微微起毛的庫格地圖,借助臂鎧上自帶的微弱光源,手指沿著那條蜿蜒的虛線移動,最終停在了一個被特彆圈出、旁邊畫著波浪形警告符號的區域。“前麵,大約兩裡格的範圍,庫格標記為‘潮汐區’。”他的聲音在死寂的峽穀中顯得格外低沉,“備注是:能量亂流,周期性劇烈爆發,侵蝕性極強,需精準計算間隙通過,切忌滯留。”
“潮汐?”澤木下意識地重複了一遍,臉上帶著疑惑。在這深埋地底、不見天日的峽穀中,怎麼會有潮汐?
很快,他們便切身感受到了這個詞的含義。當隊伍小心翼翼地踏入這片區域時,周遭的環境發生了顯著的變化。腳下的地麵不再僅僅是鬆軟的鏽塵,而是逐漸被一層堅硬的、呈現出暗沉琉璃光澤的結晶體所覆蓋,踩上去會發出一種清脆卻令人不安的“哢嚓”聲,在過分安靜的環境中傳出很遠。兩側的峭壁上,巨大的、如同怪獸獠牙般的鏽蝕結塊倒垂下來,其表麵不再是死寂的斑駁,而是不時竄過一道道細碎卻危險的紊亂能量弧光,發出劈啪的輕響,將周圍映照得忽明忽暗。空氣中的臭氧味濃烈到刺鼻,更有一股無形的壓力彌漫開來,仿佛整個空間都被某種粘稠的液體填滿,讓每一次呼吸都變得有些費力,心臟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跳動。
最令人心悸的,是那種清晰可辨的、周期性的能量波動。它如同一個沉睡巨獸的呼吸,緩慢而有力。一股無形的能量場會從峽穀那深不見底的黑暗儘頭彌漫開來,初時如涓涓細流,逐漸增強,最終化為席卷一切的狂潮。在這能量潮汐的峰值期,空氣中的每一粒塵埃都仿佛被賦予了生命,詭異地懸浮舞動,光線發生明顯的扭曲,連時間的流逝感都變得模糊不清,時而覺得一秒漫長如年,時而又感覺幾分鐘轉瞬即逝。格倫長老這樣的強者,在峰值時也感到步履維艱,仿佛深陷泥潭,舉手投足都需要耗費比平常多數倍的氣力。而隨著能量場的衰退,一切又會暫時恢複“正常”,但那種衰退期異常短暫,如同漲潮時退卻的那一小段波穀,迅疾而難以把握。
“探測儀讀數爆表了!”埃裡克斯緊盯著手中設備的屏幕,那上麵的能量曲線如同癲癇病人發作時的心電圖,劇烈地上下跳躍,“峰值時環境能量強度是外圍區域的十倍以上!而且頻譜極度混亂,充滿了破壞性和侵蝕性粒子!低穀期……每次持續時間極不穩定,根據庫格留下的簡化模型結合當前數據推算,下次低穀期可能隻有不到一百息!”
一百息,約合五分鐘。他們需要在這短暫的五分鐘內,快速通過這段布滿潛在危險、長度超過兩裡格的區域,並且在下一波毀滅性能量潮汐峰值到來前,找到足夠安全的庇護所。這簡直是在刀尖上跳舞,與死神賽跑。
“能更精確地預測潮汐的規律嗎?峰值強度、低穀持續時間的變化模式?”格倫長老的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聲音凝重。盲目地衝進去,下場隻會是在能量峰值中被徹底侵蝕分解,或者被紊亂的能量亂流撕成碎片。
埃裡克斯和納塔老師將頭湊在一起,緊張地對比著探測儀實時數據、庫格地圖上的注釋以及從秘庫信息終端中剛剛下載的、關於這片區域的一些零星曆史監測記錄。“規律有,但非常複雜……非線性變化。潮汐的周期、峰值強度似乎受到多種因素影響,包括但不限於地質活動、空間穩定性,尤其是……地底那個古老存在的情緒波動。”納塔老師指著屏幕上幾條相互糾纏的曲線,“庫格的模型隻是個基礎框架,需要根據實時監測數據進行動態校準,誤差可能很大。”
這意味著他們不能停留在原地花費大量時間去計算一個完美的通行方案,必須在移動中不斷觀測、調整、決策。風險呈指數級上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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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來試試。”淩湮的聲音響起,雖然依舊帶著傷後的虛弱,卻透著一股異常的平靜。他感覺到懷中那個得自秘庫的黑色金屬圓盤傳來一陣溫潤的涼意,這股涼意如同清泉,悄然流淌過他因周圍混亂能量場而有些躁動不安的時空雙弦,帶來了一絲罕見的安撫與穩定。踏入這能量潮汐區後,他驚訝地發現,原先在峽穀外圍那種被死死壓製的時空感知,反而有了一絲鬆動的跡象。這些狂暴混亂的能量流,其本質終究是時空之力在特定環境下的劇烈畸變表現形式。或許,他可以嘗試不再與之對抗,而是像一葉扁舟,去感知洋流本身的韻律與節奏,這或許比依賴儀器更能把握那稍縱即逝的生機。
格倫長老深深看了他一眼,少年那雙金銀異瞳中此刻閃爍著一種不同於往常的、近乎冥想般的專注光芒。長老沒有任何猶豫,點了點頭。“好!你的感覺,現在就是我們最重要的導航儀。”
淩湮緩緩閉上雙眼,將外界的一切嘈雜儘可能屏蔽。他調整呼吸,將精神力不再是尖銳的探針,而是化作無數極其細微的觸須,輕柔地、小心翼翼地融入周圍那起伏奔騰的能量潮汐之中。初始時,狂暴混亂的能量流幾乎瞬間就將他的感知觸須撕扯得七零八落,靈魂層麵傳來針紮般的刺痛。但他緊守心神,懷中的黑色圓盤持續散發著穩定的涼意,幫助他錨定意識的核心。他摒棄了所有的恐懼與抗拒,不再試圖去控製或穩定什麼,而是全身心地去傾聽、去感受那一片混沌喧囂背後,是否存在著某種深層次的、固有的節奏。
這是一個極其艱難且危險的過程,如同在狂風暴雨的海麵上傾聽一根針落地的聲音。時間一點點流逝,就在格倫長老都開始擔憂淩湮是否過度消耗時,淩湮緊閉的眼瞼微微顫動了一下。他捕捉到了!在那一片毀滅性的能量轟鳴背後,確實存在著一種規律!這潮汐的漲落並非完全無序,它仿佛遵循著某種深奧的、與這片破碎地域的地脈震動、空間褶皺的穩定性、乃至更宏觀的時空結構本身息息相關的法則。地底守護者那滔天的憤怒意誌是其中一個強烈而持續的乾擾源,如同海麵上的狂風,但潮汐本身那源自“海洋”深處的主旋律,卻有著相對穩定的周期和強度變化趨勢。他甚至能比儀器更模糊地、卻更直接地預感到下一波低穀期何時開始醞釀,其持續時間大概會有多長。
“六十息……”淩湮猛地睜開雙眼,金銀異瞳中雖然布滿了血絲,帶著深深的疲憊,但眼神卻異常清澈肯定,“六十息後,這一波峰值會達到頂點然後開始衰退,接下來的低穀期……持續大約一百二十息。”他的感知結果與埃裡克斯根據庫格模型初步計算的結果出現了偏差,他預測的低穀期要長出二十息。這二十息,在眼下可能就是生與死的差距。
格倫長老目光如電,在淩湮臉上停留了一瞬,看到了那份不容置疑的篤定。他沒有絲毫猶豫,當即決斷:“信你!全體準備!檢查裝備,確保行動無障礙!潮汐一開始衰退,立刻全速前進!目標,前方約八百米處那個突出的、底部有凹陷的岩石平台!那裡是地圖上標記的可能的臨時庇護點!”
等待的時間變得無比煎熬。能量場的峰值壓迫感越來越強,空氣粘稠得如同水銀,呼吸變得極其困難,裸露的皮膚上傳來持續不斷的、細微的針刺感,那是高濃度且充滿惡意的能量粒子在試圖侵蝕他們的肉體。每一秒都如同在灼熱的炭火上煎熬。終於,在淩湮預言的時間點,那股令人窒息的重壓如同被一隻無形巨手猛地抽走,開始飛速消退!
“就是現在!走!”
格倫長老低吼一聲,身影第一個竄了出去。眾人緊隨其後,如同掙脫了韁繩的野馬,沿著琉璃化的堅硬地麵向前狂奔。腳下打滑,需要極強的核心力量保持平衡。兩側峭壁上,雖然能量弧光減弱,但依舊如同毒蛇般不時從陰暗處竄出,帶著死亡的氣息。他們必須分神躲避那些明顯不穩定、散發著危險波動的能量節點,同時將速度提升到極限。
淩湮在澤木的全力攙扶下奔跑,他的大部分精力依舊高度集中,用於持續感知潮汐那細微的變化。他發現,潮汐的衰退和後續的上漲並非平滑的直線,而是如同真正的海浪般,有波穀也有小的回湧。“注意!左側三米處有能量殘留,像漩渦,繞開!”“正前方二十米,那片暗紅色的結晶區域,十息後會有一次小規模的能量噴發,加速衝過去!”他不斷發出簡短而精準的指令,聲音因急速奔跑和精力消耗而嘶啞,卻每一次都讓隊伍險之又險地避開了潛在的致命威脅。
在他的指引下,隊伍如同一支在雷區中穿梭的利箭,有驚無險地穿過了大半路程,抵達了那個岩石平台的下方。這是一個由某種堅硬岩石構成的、如同鷹喙般突出的巨大結構,其底部果然有一個向內凹陷的、可以容納數人的淺洞,看起來比暴露在開闊地帶要安全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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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就在眾人臉上剛剛露出一絲鬆懈,準備攀上平台尋找更穩妥的掩體時,淩湮的臉色驟然變得蒼白,他猛地停下腳步,急聲道:“不對!潮汐回湧的速度比我預感的要快!能量峰值的醞釀提前了!留給我們的時間……最多隻有三十息!這個平台的凹陷深度,根本不足以完全避開接下來的峰值衝擊!”
仿佛是為了印證他的話,空氣中剛剛平複下去的能量粒子又開始變得活躍起來,那股無形的壓力如同漲潮的海水般,開始從腳底向上蔓延!
眾人的心瞬間沉到了穀底。三十息!彆說攀上平台尋找更好的掩體,就連能否在平台凹陷處扛過下一波峰值都是未知數!
“看那邊!平台側下方!”石峰眼尖,突然指向平台與峽穀峭壁連接處的一道不起眼的、被幾塊落石半掩著的狹窄裂縫。裂縫深處,似乎有極其微弱、斷斷續續的人工光源在閃爍,更重要的是,埃裡克斯手中的探測儀顯示,那條裂縫附近的能量讀數異常的低,仿佛存在一個天然的或者是人工製造的能量屏蔽區或薄弱帶!
“沒有彆的選擇了!進去!”格倫長老當機立斷,在這種時候,任何一絲可能的生機都必須抓住。
眾人立刻轉向,手腳並用地扒開堵門的落石,魚貫鑽入那道僅容一人通過的裂縫。裂縫初入時極其狹窄,岩壁冰冷濕滑,但向內匍匐前行了約十米後,空間陡然開闊。裡麵赫然是一個小小的、明顯經過人工開鑿的洞穴,約有尋常房間大小。洞穴的四壁鑲嵌著幾塊已經非常暗淡、但依舊頑強散發著柔和白光的晶體,提供了基本的照明。最令人驚喜的是,洞穴中央的地麵上,刻著一個已經磨損大半、卻依舊能看出輪廓的小型能量導流符文陣,雖然效力十不存一,但確實在一定程度上乾擾和削弱了外界的能量潮汐,使得洞穴內的能量波動遠比外麵平緩。
他們剛剛全部進入洞穴,還沒來得及喘勻氣息,洞穴外就被比之前更加狂暴、色彩更加斑斕詭異的能量潮汐徹底淹沒。肉眼可見的能量流如同決堤的洪水,帶著毀滅一切的氣勢衝刷著峽穀的一切,裂縫入口處被映照得光怪陸離,駭人的能量呼嘯聲如同萬千怨魂的哭嚎,即使有洞穴的削弱,也依然震得人耳膜生疼。
“暫時……安全了。”澤木靠著冰冷的岩壁滑坐下來,大口喘息著,臉上充滿了後怕。
淩湮卻沒有絲毫放鬆,他直接盤膝坐下,閉目凝神。在這個相對隔絕了外部狂暴能量的環境裡,他的感知變得更加敏銳和清晰。他不僅能更精確地把握下一次潮汐低穀的時機,還將感知的觸須向著潮汐的源頭——峽穀那無儘的黑暗深處——小心翼翼地延伸過去。漸漸地,他捕捉到了一些之前被混亂能量掩蓋的信息。在那源頭之處,除了遺民秘庫中感應到的那股純淨厚重的能量源之外,似乎還混雜著另一種極其微弱、卻截然不同的波動。那波動非常隱蔽,巧妙地夾雜在自然潮汐和地底守護者的憤怒波動之中,若不仔細分辨極易忽略。它帶著一種冰冷的、精密的、充滿人工雕琢痕跡的控製感,就像……就像一張極其細微的網,若有若無地籠罩在潮汐的某些關鍵節點上。
“長老,”淩湮睜開眼,語氣沉重,“這能量潮汐……恐怕不完全是自然現象。在它的源頭,我感覺到了一點彆的東西……像是……人為乾預的痕跡。”
格倫長老目光驟然銳利如刀。如果能量潮汐能被乾預,那意味著什麼?是時序塔的手筆,還是其他未知勢力?這背後的圖謀恐怕遠比他們想象的更深。
就在這時,始終保持著高度警惕、守在裂縫入口附近陰影裡的石峰,突然猛地打出了一個代表“噤聲警戒”的手勢!他壓低聲音,幾乎是用氣聲道:“有動靜!從外麵潮汐裡傳來的!不是能量流動的聲音……是移動的聲響!很輕,但很有規律!”
所有人的肌肉瞬間繃緊,剛剛放鬆的神經再次拉滿弓弦。格倫長老無聲地移動到裂縫旁,借著外麵斑斕能量流閃爍的光線,小心翼翼地向外窺視。
隻見在能量潮汐的衰減期並非完全低穀,但仍充滿危險),幾個模糊卻矯健的黑影,正利用著能量流的間歇性減弱,以一種非常專業、相互掩護交替前進的戰術隊形,快速而謹慎地向著他們藏身的這個洞穴方向移動過來!那些黑影的裝備製式統一,覆蓋著暗色的、能夠一定程度上扭曲光線規避能量探測的護甲,動作乾淨利落,效率極高,與鏡魘的瘋狂混亂、或是峽穀中任何原生生物的習性都截然不同!
是時序塔的偵察巡邏隊!他們竟然也在這片死亡區域活動,而且顯然對這裡的能量潮汐規律有著相當的了解!
格倫長老緩緩縮回身子,對著洞穴內的眾人打出了一連串複雜而精準的手勢。所有人瞬間理解了指令:熄滅所有光源,隱藏到洞穴最深的陰影中,武器出鞘,準備伏擊!絕不能讓這支巡邏隊發現洞穴的存在,否則他們行蹤暴露,將麵臨無窮無儘的追殺。
剛剛從自然天險中僥幸脫身的隊伍,瞬間又陷入了與致命敵人狹路相逢的危機之中。洞穴內的空氣仿佛凝固了,隻剩下外麵能量潮汐的咆哮和那越來越近的、細微卻致命的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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