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午後,陽光斜照在青石板路上。
江南某府城外官道旁的書院大門前,人群圍聚。陳無涯站在台階下,背著一個補丁摞補丁的行囊,粗布短打洗得發白,膚色微黑,眉眼間卻還掛著點笑意,像是對眼前的一切都不在乎。可那笑隻浮在臉上,左頰酒窩一動,便又收了去。
他是書院今年被除名的第七個學生,也是唯一一個小商販家的孩子。
“朽木不可雕也。”有人從門內走出來,手裡捏著紙卷,聲音不高不低,剛好讓周圍人都聽見,“陳無涯,你爹娘供你讀書,不是讓你來混日子的。”
旁邊幾個同窗哄笑起來。一人蹲下身,撿起腳邊廢紙團,朝他腳邊扔去。紙團滾到他布鞋前,上麵歪歪扭扭寫著:“滾回家賣紅薯。”
陳無涯沒抬頭,也沒說話。他隻是伸手抓緊行囊帶子,指節微微泛白,咬了一下下唇,然後低著頭,快步穿過人群。
沒人阻攔。他們隻是笑,看著他像躲雨一樣鑽出書院大門,身影很快消失在通往城外的小路上。
他知道主街不能走。那裡人多嘴雜,今日書院除名的事,怕是半個城都傳遍了。他繞進一條荒草叢生的土路,兩旁是矮矮的灌木,偶爾有鳥雀驚飛。腳步越走越急,肩上的行囊拍打著後背,發出輕微的響聲。
太陽漸漸西斜,官道在前方重新彙合。遠處傳來馬蹄聲,夾雜著金屬撞擊的脆響。
他停下腳步,蹲在路邊草叢裡探頭望去。
塵土飛揚中,一隊鏢師正與十餘名蒙麵人激烈交戰。刀光閃動,血跡濺在黃沙上,已有兩人倒地不動。一輛押鏢車翻倒在路中央,箱籠炸裂,散落著幾隻銅匣。其中一隻崩開時,一張泛黃紙頁隨風飛起,打著旋兒,直飄向他藏身的方向。
他下意識伸手接住。
紙頁入手輕薄,邊緣焦黑,像是從大火裡搶出來的。上麵字跡殘缺,僅能辨出幾句:“氣走太陰,逆行少陽……引火入肺經……反衝任脈則死。”
語序不通,邏輯混亂,根本不像是正經心法。
他皺眉盯著那行字,心裡忽然冒出個念頭:這要是反過來念……會不會通?
念頭剛起,腦中猛地響起一道聲音:
“錯誤理解確認,啟動補全機製。”
他渾身一震,差點把紙頁甩出去。
眼前虛空中,浮現幾行淡金色文字,清晰無比——
“檢測到殘缺功法《滄浪訣》片段,運行路徑缺失七處,逆向推演開始……反向運行路徑已重構。”
緊接著,一股暖流自丹田升起,緩緩流向四肢百骸,雖隻一瞬即逝,卻讓他全身毛孔張開,仿佛久旱逢雨。
他怔住了。
這不是幻覺。
他低頭再看手中紙頁,那些原本看不懂的句子,竟隱隱透出某種韻律。尤其是那句“引火入肺經”,若按常理,必是大忌,可若是反過來,先斷肺息,再借火勢逼出淤滯……似乎又能說得通。
他還沒來得及細想,遠處一聲怒吼撕破空氣。
“那小子拿了東西!”
一名劫匪正指著他的方向,滿臉殺意,提刀就衝了過來。
陳無涯立刻反應過來——自己被誤會了。他根本不知道這紙頁是什麼,更不清楚為何會惹來追殺,但現在已不容多想。
他翻身爬起,轉身就跑。
身後腳步聲越來越近,另一名劫匪躍過溝渠,抄近路包抄。他不敢走官道,隻能一頭紮進旁邊的樹林小徑。腳下樹根盤結,頭頂枝葉交錯,光線迅速昏暗下來。
他拚命往前奔,直到肺裡像燒著一般,才跌進一處灌木叢深處,蜷縮身子,屏住呼吸。
追兵的腳步聲在林外徘徊片刻,最終遠去。
他靠在樹乾上喘氣,手心全是汗,指尖仍死死攥著那張紙頁。月光從樹葉縫隙漏下來,照在焦黃的邊角上。
剛才那聲音……還在嗎?
他試探著想:“如果我把‘逆行少陽’改成‘順行太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