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土在官道儘頭翻卷,像一條灰黃的蛇緩緩爬向流民營。陳無涯站在營門口,腳邊是那塊剛插進土裡的木牌,炭筆寫的字還帶著毛邊,風吹得木片微微晃動。
他沒再看遠處,轉身朝空地走去。
老吳頭從灶台旁站直身子,拐杖在地上頓了頓。他方才一直盯著那條路,直到陳無涯動身,才低聲開口:“他們來了。”
“不是‘他們’。”陳無涯腳步未停,“是一個、兩個、三個……會越來越多。”
他走到沙袋前,伸手拍了拍昨日炸開的裂口,黃沙簌簌落下。青年正蹲在一旁修補,聽見聲音抬頭看了他一眼,又低下頭繼續縫。
“今天不練新招。”陳無涯說,“今天教怎麼殺人。”
人群安靜下來。幾個正在分發粗碗的婦人停下動作,連坐在角落閉目運勁的年長男子也睜開了眼。
陳無涯彎腰撿起一根枯枝,在地上劃出三道線。
“第一種人,為錢來的。”他用枝尖點第一條線,“刀快,心狠,但貪。看見賞銀就紅眼,動手不留餘地。這種人最好對付——他急,你不急,他就亂。”
他折斷枯枝,扔到一邊。
“第二種人,打著除魔衛道旗號來的。”第二道線被他用力劃深,“嘴上說江湖公義,實則想奪功立名。這種人愛擺架子,講究規矩,出手必先報家門。你越不像樣,他越要壓你一頭。那就讓他壓——壓到他彎了腰,你就掀桌子。”
眾人聽得入神。老吳頭靠在柴堆邊,眉頭微皺,卻沒打斷。
陳無涯站起身,掃視一圈:“第三種人最麻煩。不說話,不動手,先觀察。等你們打累了,他才出手。一擊必殺,不留痕跡。這種人……才是真要命的。”
青年終於開口:“那咱們怎麼辦?躲?”
“躲?”陳無涯笑了,“咱們現在不是獵物,是餌。”
他抬手指向木牌方向:“誰敢來,誰就是進講習所的學生。學費嘛——留下一隻手,或者一條命。”
沒人笑。空氣沉了下來。
片刻後,老吳頭拄著拐杖走近:“你真打算在這兒接?不走?”
“走?”陳無涯反問,“我走了,這些人怎麼辦?讓他們再被人像牲口一樣趕著跑?”
他走到人群中央,聲音不高,卻一字一句砸在地上:“我不是為了活命才練武。我是為了讓那些隻會砍百姓腦袋的家夥知道——泥腿子也能打出震勁,燒火的也能踩碎刀鋒。”
青年猛地站起:“我跟你練!”
“你不算。”陳無涯搖頭,“你是教員。從今天起,帶一組人專練‘倒轉步’破直衝。記住,彆求快,求穩。對方越猛,你越要歪著接。”
他又看向年長男子:“你記性好,把每日進出營地的人臉都記下。穿黑衣的、獨行的、走路太輕的,單獨標出來。”
男子點頭,默默掏出隨身的小本子。
“婦人組改練‘靜錯勁’。”陳無涯轉向幾位體弱者,“坐著也能運力,關鍵時刻能震暈撲上來的敵人。彆小看這一瞬,夠彆人割喉了。”
安排完畢,他拍了拍手:“現在,所有人按新名單歸位。辰時操練,午時設崗,未時輪換。今晚加崗,雙哨並行。”
人群開始移動。有人搬沙袋,有人整理繩索,還有人取來舊鐵鍋掛在木架上當警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