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無涯的左手按在灶房屋頂的瓦片上,指尖蹭到了一層薄灰。他剛從劈完的第十捆柴火旁起身,右臂的布條又滲出了血,順著肘彎流進袖口。李四站在門口,手裡端著兩個粗瓷碗,遞過來一碗稀粥。
“趁熱。”他說。
陳無涯沒接,先用左肩把木劍往上顛了顛,才騰出手接過碗。粥是涼的,米粒沉在底下,上麵浮著一層水光。他低頭喝了一口,喉嚨發緊。
“你這傷得去藥堂看看。”李四壓低聲音,“再拖下去,怕要爛。”
“執事說明日辰時前要把馬廄清完。”陳無涯把碗擱在窗台邊一塊乾瓦上,“沒空。”
李四皺眉:“那是張虎塞給你的活?”
陳無涯沒答,隻看了他一眼。李四便不再問,轉而道:“我聽說,外門每月初一統一分功法抄本和養氣丹。你昨日才入籍,本該今日領的,怎麼沒動靜?”
陳無涯嘴角動了動:“我去執事房問過,說是‘漏記了’,讓我再等一日。”
“漏記?”李四冷笑一聲,“去年有個弟子得罪了管事,整整三個月沒領到丹藥,最後熬不住,自己走了。”
陳無涯低頭拍了拍褲腿上的草屑,動作緩慢。他知道李四在等他反應,可他不想表現得太急。急了,就顯得怕了。
“我不信青鋒派會縱容這種事。”他說。
“規矩是規矩,人是人。”李四搖頭,“有些人,專會卡新人脖子。”
兩人沉默片刻。遠處傳來銅鑼聲,是內門弟子收功下課的信號。一群身影從高台方向走來,衣袂飄動,腳步輕快。經過灶房時,幾人朝這邊瞥了一眼,其中一個冷聲道:“那不是用歪招混進來的家夥?怎麼還在這兒杵著?”
旁邊一人笑出聲:“許是等著哪位師姐動憐憫心,親自給他送飯呢。”
哄笑聲散去,李四臉色變了變,想說什麼,卻被陳無涯抬手攔住。
“讓他們說。”陳無涯拿起碗,繼續喝粥,聲音平靜,“嘴長在彆人身上,總比手長在我身上強。”
李四盯著他,忽然覺得這人不像表麵那麼好拿捏。他原本以為陳無涯隻是個靠運氣過關的莽夫,可眼下看他扛著傷乾活、被人譏諷也不動怒,反倒有種說不出的沉穩。
“對了。”李四從懷裡摸出一張折好的紙條,“剛才我在執事房外碰見熟人,他偷偷給我這個。說是……張虎提交的‘同門切磋’文書副本。”
陳無涯接過,展開看了一眼。墨跡清晰,寫著三日後未時於演武場北角切磋,注明“允許使用木兵,點到為止”。下方有執事簽押,程序合規。
“這不是正式戰書,但一旦應下,就不能退。”李四解釋,“敗了的話,一個月內不得申請資源調配,所有雜役任務優先派給你。”
陳無涯將紙條折好,塞進貼身衣袋。
“他還買了通裁判?”他問。
李四一愣:“你怎麼知道?”
“若隻是尋常切磋,何必特意留副本給你傳話?”陳無涯抬頭,“他是想讓我聽見風聲,自己嚇退。”
李四沉默片刻,點頭:“確實有人議論,說這次監場的是趙執事,跟張虎一個村出來的。”
陳無涯沒說話,隻把木劍從右肩換到左肩。右臂的傷口經不住長時間懸垂,已經開始發燙。
他轉身朝外門居所走去,步子不快,卻一步沒停。
回到壬字七號房,天已近午。屋內依舊簡陋,床板上有道裂痕,桌角缺了一塊。他先把木劍掛在牆上釘子上,然後解開右臂布條。傷口邊緣泛紅,輕輕一碰就刺痛,皮肉微微外翻,顯然已有潰勢。
他從行囊裡翻出半塊乾餅,掰碎了泡在水碗裡,慢慢吃下。吃飽後,才從抽屜底層取出那卷殘破心法,翻開第一頁。
字跡歪斜,是他當初隨手寫的注解:“反著練,反而通。”
他盯著那行字看了很久。
門外忽有腳步聲,接著是敲門聲。
“陳師兄?”是個年輕聲音,“我是丙字五號的王小川,執事讓我通知你,下午還得去挑二十擔水,澆洗練武坪西側石階。”
陳無涯應了一聲:“知道了。”
門外頓了頓,那人又道:“那個……張虎今早放話,說要是你不敢應戰,現在認慫還來得及,免得三天後被打趴下丟臉。”
陳無涯走到門邊,拉開一條縫。
“替我回他一句。”他聲音不高,“我說過的話,一向算數。”
那人點點頭,匆匆走了。
門關上後,陳無涯靠著牆站了一會兒,呼吸有些重。他抬起右手,五指張開又握緊,動作僵硬。他知道這樣下去不行。三日之內,傷必須壓住,否則那一戰,連站穩都難。
他重新打開心法冊子,翻到中間一頁。那裡畫著一條扭曲的經脈路線,是他根據昨夜回憶拚湊出來的。當時係統在他腦中閃過一句提示:“逆勁導流,可卸千鈞。”他沒懂意思,但記下了運行路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