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無涯的手指還貼在野獸脖頸的紅痕上,指尖傳來焦皮與血肉交雜的溫熱。那股黑煙凝成的符號早已散去,可他眼底的震動未平。韓天霸站在一旁,槍杆拄地,虎口裂開的血順著鐵紋滑到槍尾滴落。鐵柱剛把阿鬆往岩壁深處挪了半步,回頭時正撞上這一幕,喉嚨動了動,沒敢出聲。
“彆碰它。”陳無涯忽然開口,聲音壓得極低,像是怕驚動什麼。
他收回手,從懷中取出那塊銅牌,背麵刻紋朝上。月光被霧氣濾得發灰,照在銅麵時隻映出一道模糊的凹線。他用拇指抹過紋路,又湊近野獸頸上的烙印邊緣,一寸寸比對。
紋路走向一致,深淺相同,連末端那個微不可察的回鉤都分毫不差。
“這符號……我在俘虜身上見過。”他緩緩道,“那天在斷魂穀外,押回來的那個穿黑袍的人,脖子側後方也有這麼一道疤。”
韓天霸皺眉:“你是說,異族人?”
“口音是北邊的。”陳無涯收起銅牌,目光掃過地上死去的猛獸,“但手法不像中原武修慣用的封脈、禁穴那一套。這是直接烙進皮肉,連筋絡都纏上了某種勁力,像是一根線牽著命門。”
鐵柱靠在樹乾上,手臂包紮了一半,聽見這話,忽然低聲插了一句:“老吳頭說過……北邊有種‘血引契’,拿活物心頭血畫符,能控死前執念。”
陳無涯轉頭看他。
“他說那是邪法。”鐵柱舔了舔乾裂的唇,“馴狼、驅虎,甚至能把死人都拽起來走幾步。隻要符不毀,魂不散,就能一直使喚。”
林間一陣靜默。遠處霧氣翻湧,仿佛有風,卻又不見樹葉晃動。
陳無涯蹲下身,再次伸手探向野獸頸部。這次他閉上了眼,錯練通神係統悄然運轉。五感被拉長,指尖感知到的不再隻是溫度與質地,而是殘留在傷口中的震頻——極其細微,斷斷續續,如同心跳將停未停時的餘顫。
“還在傳信號。”他睜開眼,“不是死透了就斷的。這傷痕……是個活的機關。”
韓天霸臉色一沉:“你是說,有人現在還能知道我們在這兒?”
“不一定知道具體是誰。”陳無涯站起身,拍了拍手,“但能感應到它的死亡。就像放出去的鷹折了翅,主人總會察覺。”
他抬頭望向猛獸群離去的方向,濃霧遮蔽視線,什麼都看不見。但他知道,那幾頭活著的野獸,此刻或許正拖著傷腿,在某處密林裡等待下一步指令。
“它們不是野獸。”他說,“是兵器。被人煉過,養過,再放出來的。”
鐵柱咽了口唾沫:“那咱們剛才殺的……是不是等於毀了他們的東西?”
“不是‘等於’。”陳無涯看著地上屍體,“是已經得罪了。”
韓天霸握緊槍杆,指節泛白:“接下來怎麼辦?撤?還是查到底?”
“撤不了。”陳無涯搖頭,“它們既然能追來一次,就能再來第二次。而且——”他頓了頓,從行囊裡翻出一塊油布,打開後露出半截燒剩的香灰,“剛才我撒的驚塵散隻能騙一時,等它們發現動靜是假的,就會調頭。我們現在離陷阱區太近,四周都是軟土和腐葉,跑不快。”
“那就守?”韓天霸環顧四周,“這地方太敞,背靠的石頭不夠高,一旦圍上來,咱們三個人護不住阿鬆。”
“所以不能等他們再來。”陳無涯蹲下身,用短刀尖在泥地上劃出一個圈,“得弄明白這‘血引契’是怎麼起效的。如果它是靠某種頻率傳遞指令,那我們就有可能反向乾擾。”
他抬頭看向韓天霸:“你還記得剛才那幾頭野獸聚攏時的步伐嗎?不是亂衝,是有節奏的。左、右、左,三步一頓,像在踩點。”
韓天霸點頭:“我也覺得不對勁。野獸撲食哪會這麼規整?”
“那就不是本能。”陳無涯用刀尖點地,“是訓練,甚至是操控。它們聽到的不是聲音,而是地麵傳來的震動。就像我們踩地能感到來敵一樣,它們是靠腳底接收命令。”
鐵柱忽然想起什麼:“那……它臨死前吐出的黑煙呢?是不是也是一種回應?相當於……報信?”
陳無涯眼神一凝。
他彎腰,手指輕輕撥開野獸張開的嘴。咽喉深處仍有殘留的腥臭,黏液混著血絲掛在牙縫間。他取出一片薄瓷片,小心翼翼刮下一點黑漿,放在掌心對著微光細看。
不是純黑,而是帶著暗紫的絮狀物,遇空氣後微微蠕動,像是活的東西。
“這不是血,也不是煙。”他低聲道,“是寄生蟲卵。它們在體內孵化,等到宿主死亡或重傷時,就會順著氣息噴出來,形成信號體。”
韓天霸倒吸一口冷氣:“也就是說,每殺一頭,對方就知道了?”
“不止知道。”陳無涯把瓷片收好,“還會收到位置、時間、甚至擊殺方式的信息。這根本不是簡單的控獸術,是情報網。”
三人陷入沉默。
遠處,一隻夜梟掠過樹梢,翅膀拍打的聲音被霧氣吞沒大半。鐵柱靠在樹乾上,額頭滲出冷汗,不是因為傷,而是因為想通了背後的可怕——他們自以為躲過了陷阱、擊退了猛獸,其實從頭到尾,都在彆人的監視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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