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刃上的震顫越來越急,像是繃到極限的弓弦,隨時會斷。陳無涯睜眼的瞬間,左腳猛然旋身,短劍貼地橫掃,錯勁順著劍鋒滲入凍土,沿著地麵疾行,直衝七人足下。
泥土炸開一道細縫,裂紋如蛛網般蔓延。那股震蕩精準切入他們步伐之間的空隙,仿佛一根針挑斷了連在一起的絲線。三人腳步微滯,肩甲輕晃,原本嚴絲合縫的陣型出現一絲偏移。
麵具人刀鋒已出半寸,卻在這一刻頓住。
他察覺到了——不是攻擊,而是乾擾。這股力量不走正路,不在經脈,不在招式,而是借斷裂之脈、殘損之勁,從不該存在的路徑中鑽了出來。
可已經晚了。
陳無涯沒有追擊,反而後撤半步,雙手握劍,猛地將短劍插入身前凍土。劍身沒入三寸,寒氣順著鐵刃反竄上來,虎口崩裂處又滲出血。
但他不管。
錯勁自掌心倒灌而下,順著劍身沉入地底,再度引爆。這一次,震蕩不再是擴散,而是聚焦,像鑿子敲在石縫上,專挑七星陣的氣息節點猛擊。
七人齊齊一震,腳下土地仿佛活了過來,震感直透骨髓。麵具人左手按地穩住身形,其餘六人迅速收攏,試圖重建連接。他們的動作依舊整齊,但節奏已被打亂,如同鐘表齒輪錯了一齒,再精密也轉不順暢。
就是現在。
陳無涯拔劍突進,速度不快,卻每一步都踩在對方調整呼吸的間隙。他不再看其他六人,目標隻有一個——那個跪地未倒的麵具首領。
他斜身,右臂幾乎抬不起來,隻能靠腰力帶動,短劍劃出一道低弧,直削對方右膝外側。
那一塊銀甲接縫極細,卻是整套鎧甲活動最頻繁的位置,也是七星陣重心轉移的關鍵支點。
劍鋒擦過甲片,錯勁穿透防禦,撕裂筋膜。麵具人悶哼一聲,單膝重重砸在地上,護心鏡上的裂紋瞬間蔓延成網。他手中的彎刀終於落地,發出一聲鈍響。
銅鈴動了。
一聲。
清清楚楚,像是某種儀式被打破的信號。
其餘六人怒吼出聲,刀光織成一片寒網,朝陳無涯當頭罩下。他們不再講究陣型,也不再維持節奏,隻剩下殺意沸騰。
陳無涯沒回頭。
他知道這一劍之後,自己再也擋不下任何一刀。
他隻是猛地扯下腰間那截藍布帶,纏在劍尖,迎風一抖。破舊的布條在風中展開,像一麵歪歪扭扭的小旗,獵獵作響。
那一刻,他的動作停了一瞬。
不是為了威懾,也不是為了挑釁。
是想起了流民營裡那個瘦小的孩子,踮著腳把這條帶子塞進他手裡,說:“哥哥,帶上它,就能活著回來。”
那時他笑了,沒當真。
可這條帶子,陪他走過死地,穿過濃霧,扛過崩裂的經脈和噴湧的血。它早就不是什麼護身符,而是他一路踉蹌前行的見證。
現在,它還在。
他鬆開手,布條隨風飄落,沒入枯草之間。
下一刻,他轉身就跑。
腳步沉重,落地時帶著拖遝的聲響。右臂的傷口因劇烈奔跑再度撕裂,血順著肘部流下,在凍土上滴出斷續的紅點。左腿麻木得幾乎感覺不到地麵,全靠一股勁撐著往前衝。
身後刀風緊追不舍,一道寒光掠過肩胛,割開皮肉,鮮血飛灑。他沒停下,甚至沒回頭看一眼。
他知道那些人不會放棄。他們是鐵脊衛,拓跋烈親手調的殺胚,不出手則已,出手必見血。
可他也知道,他們不會再追上來了。
剛才那一擊,不隻是傷了麵具人的膝蓋,更是破了七星鎖脈陣的根基。他們可以繼續殺人,但陣已散,心已亂,再不可能像之前那樣步步緊逼、無縫合圍。
他跑著,喉嚨裡泛起腥甜,每一次呼吸都像吞著碎玻璃。視線開始模糊,遠處的邊關城牆在天光下微微晃動,灰影邊緣泛著淡淡的白。
他還記得老吳頭說過的話:“邊關的牆,不是石頭壘的,是人命堆的。”
他不信命。
可他知道,有些人死了,牆還在;有些人倒了,路還通。
他不能停。
哪怕經脈斷裂,哪怕血快流乾,隻要還能邁步,就得把這條路走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