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剛透出青灰,陳無涯的手指還捏著那張折疊的聯絡圖。他站在陋巷轉角,指尖在“七四九”三個數字上摩挲了一下,隨即塞進護腕夾層。昨夜更鼓四響時留下的腳步聲早已散去,可他心裡清楚,那道偏右的步態不會無緣無故出現在工部尚書府外。
他按原定路線走向南街接頭點,腳步放得極輕。巷口那棵老槐樹下本該有片灰布條作記號,此刻卻空蕩蕩的。他蹲下身,手指拂過石磚邊緣——一道新鮮的劃痕從牆根延伸至排水溝旁,旁邊半片衣角卡在磚縫裡,顏色與老尚書昨夜所穿灰袍一致。
人被帶走了。
他沒多看,起身便走。腳步未停,心中已轉了數個念頭:若隻是官府拿人,不會不留文書;若為滅口,昨夜就該動手。現在拖到今日清晨才動,說明他們想從老尚書嘴裡挖出更多東西。而能讓他開口的,隻有血書上的名字。
他加快步伐,直奔白芷落腳的客棧。
巷子深處傳來一陣金屬碰撞聲,短促、悶響,像是兵刃格擋後被強行壓住。陳無涯猛地頓住,側耳聽了一瞬,那聲音來自二樓西廂。他不再掩飾行蹤,縱身翻上外牆,借屋簷瓦片攀至窗沿。
窗紙已被劃開一道豎縫,屋內黑影交錯。三名蒙麵人圍住床前,一人揮刃直取床鋪,另一人橫刀攔腰掃去,第三人在門口守勢嚴密,手中彎月刃反握,顯然是防備有人闖入。
可床上無人。
陳無涯瞳孔一縮,旋即明白——白芷早察覺異常,換了位置。他抬腿踹向窗框,木屑飛濺的刹那,體內真氣逆行運轉,《滄浪訣》殘篇經脈倒流,一股逆勁自丹田衝上肩井,順勢爆發。
“錯勁·回瀾!”
掌風撞上最先出手的刺客胸口,那人兵刃脫手,整個人如斷線風箏撞向牆壁。第二人反應極快,轉身揮刀割向陳無涯咽喉,刀鋒未至,手腕已是一麻——他用的是“亂風指”,故意曲解劍意為指法,係統判定錯誤合理化,勁力自指尖噴薄而出,震得對方虎口崩裂。
第三人見勢不妙,抽身欲退,卻被一道銀光逼住。白芷從梁上躍下,軟劍如蛇吐信,貼著對方頸側掠過,削斷其麵巾一角。那人落地便逃,翻窗而出,動作迅疾,但右腿落地時明顯一頓。
陳無涯盯著那背影,眉頭擰緊。
“你沒事?”他轉向白芷。
她搖頭,左手按著右肩,指縫滲出血絲。“擦了一下,不深。”她將軟劍插回腰間,“他們知道我住這兒,也知道我會來赴約。”
“不隻是你。”陳無涯走進屋內,從刺客遺落的皮甲內襯撕下一角,湊近鼻端聞了聞,“赭石粉,北境荒原特有。這種染料用來防腐,常用於長途運送屍體或兵器。”
白芷接過布片,眼神冷了下來:“他們不是臨時起意,是早就布好了網。”
“老尚書被抓了。”陳無涯沉聲道,“地上有拖痕,衣角也被扯下一塊。他簽完血書不到十二個時辰就被動了手,說明我們中間出了問題。”
“或者……”白芝緩緩抬頭,“他們根本不需要內應。”
“什麼意思?”
“昨夜聚會沒人跟蹤我們,但他們知道地點、時間、參與者。”她聲音低了幾分,“除非,他們一直掌握著某種方式,能監聽我們的行動節奏。”
陳無涯沉默片刻,忽然想起什麼:“那個幕僚……三天前在宮門外,走路右腿微跛。剛才逃走的那個,也是右腿受力不均。”
“同一個人?”
“不一定。”他搖頭,“但很可能是同一支隊伍的人。嚴嵩身邊親信開始親自清場,這不是試探,是斬首。”
屋外傳來遠處巡更的梆子聲,兩下,間隔太短,不是官差的節奏。陳無涯走到窗邊,望向街角——一個挑擔小販正慢悠悠走過,肩上竹筐蓋著粗布,可方才明明沒有這個人。
“不能再等了。”他說,“原計劃三日後集結呈證,但現在盟友已經失聯,敵人已經開始拔釘子。我們必須搶在他們徹底收網前做出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