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映在牆上,晃動的影子像被風吹亂的紙片。
那隻手剛收回,陳無涯便睜開了眼。瞳孔裡沒有慌亂,也沒有虛弱,隻有一絲近乎冷酷的清醒。他盯著嚴嵩,聲音低啞,卻字字清晰:“你們覺得,我為什麼會中招?”
嚴嵩站在三步之外,紫袍垂地,折扇輕搖。他沒料到這個被毒針釘住經脈、鎖在鐵架上的少年會主動開口,更沒想到第一句竟是反問。他眯起眼睛,嘴角微抬,像是聽到了一件有趣的事。
“你中招,是因為自負。”他緩緩道,“以為能看破一切偽裝,卻忘了最危險的刀,往往藏在看不見的地方。”
陳無涯扯了扯嘴角,牽動肩頭傷口,疼得眉心一跳,可笑意沒散。“那您說,一個自負的人,會把自己唯一的秘密交給彆人嗎?”
“天機卷不在你身上?”嚴嵩問。
“在我心裡。”陳無涯答得乾脆。
嚴嵩輕笑一聲,扇子輕輕敲了下手心。“荒謬。卷是實物,有字有圖,能推演兵勢、勘破陣法,怎會藏在心裡?”
“可它偏偏就在心裡。”陳無涯聲音不高,卻像一塊石頭砸進深井,“您知道為什麼江湖上沒人能找到真正的《滄浪訣》嗎?不是因為它丟了,而是——它從來就不該是完整的。”
嚴嵩眼神微凝。
“殘缺才是它的真麵目。”陳無涯繼續說,“就像斷劍比整劍更容易刺中要害,錯路比正道更能通向終點。您越是想把它拚全,它就越躲著您。”
嚴嵩沉默片刻,忽然轉身,對身後守衛揮了下手。那人會意,從袖中取出一支細針,針尖泛著幽藍光澤。
“再給你一次機會。”嚴嵩語氣依舊平靜,“天機卷,藏在哪?”
針尖逼近陳無涯肩頭舊傷,距離皮膚僅半寸。他能感覺到毒素在血脈裡翻騰,係統傳來一陣嗡鳴,像是警報,又像低語。
他不躲,也不求饒,反而笑了:“您有沒有試過倒著走路?一開始總摔,可走多了,反而發現有些門,正著走永遠打不開。”
“什麼意思?”嚴嵩皺眉。
“意思是——”陳無涯直視著他,“天機卷不在青鋒山,不在魔教總壇,也不在您家地庫裡。它在‘錯’的地方。”
“胡言亂語!”嚴嵩冷聲喝道。
“是不是胡話,您自己去想。”陳無涯閉了下眼,再睜開時目光銳利,“您派去查舊檔的文書官,昨夜已在城南枯井浮屍三具。他們也問了和您一樣的問題——天機卷在哪?結果呢?死得悄無聲息。”
嚴嵩的手指微微一顫。
“有些人,死就死在太想明白。”陳無涯低聲說,“您現在逼我,和他們有什麼區彆?不過是換個地方問同樣的蠢問題。”
空氣驟然凝滯。
守衛握著毒針的手停在半空,不敢再進。嚴嵩站在原地,臉上的從容裂開一道縫隙。他盯了陳無涯許久,終於收起折扇,輕輕拍了拍他的臉頰。
“有意思。看來你是真信自己這套歪理。”
“我不是信。”陳無涯喘了口氣,額角滲出冷汗,“我是活成了它。”
嚴嵩轉身走向門口,腳步沉穩,可背影透著一絲遲疑。他停下,沒回頭:“留著他。我要聽更多……這種不明白的話。”
石門合攏,火光退去,密室重歸昏暗。
鐵鏈輕微晃動,陳無涯靠在牆角,呼吸粗重。剛才那一番話耗儘了力氣,肩頭傷口再次滲血,濕透了半邊衣衫。他低頭看了看左手,指尖還能動,隻是發麻。
他知道,嚴嵩不會輕易放過這事。但至少,今晚不會動手殺他。
對麵,白芷依舊靜坐,姿勢未變。可她的腳尖,又輕輕轉了個角度,朝他這邊偏了半寸。
他還記得那個暗號。
他抬起右手,用食指在地上劃了一道短痕,然後停住,再劃一道長些的。
短長——我還撐得住。
做完這個動作,他閉上眼,試圖調動體內殘存的真氣。係統提示浮現:“檢測到非常規思維模式持續輸出……判定為‘邏輯悖論防禦機製’……能量補給效率提升百分之三。”
這點提升微不足道,但在這種時候,哪怕多一分力氣,都是活下去的籌碼。
他開始回想《滄浪訣》裡的那句殘文:“卷不在紙,而在破紙之處。”
當時他看不懂,現在明白了。真正的“天機”,不在文字本身,而在斷裂、錯漏、誤解的縫隙裡。就像他練功,越是被人說是歪門邪道,越能走出一條彆人想不到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