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卷著灰燼掠過枯枝,陳無涯的腳步踩在焦土上,發出輕微的碎裂聲。
白芷的手仍搭在他左臂,力道未鬆。她沒再問能不能走,隻是穩住身形,隨他一步步向前。兩人之間沒有言語,隻有呼吸交錯,節奏緩慢卻一致。遠處山影沉墜,暮色如墨,將林間殘痕吞入暗處。
走出半裡地,陳無涯忽然停下。
不是因為傷勢加劇,也不是察覺敵蹤,而是掌心那道被泥血糊住的裂口又開始發燙。他低頭看去,指縫間滲出的不再是血,而是一縷極細的黑絲,在皮膚下遊走片刻,隨即隱沒。這一次,他看清了它的軌跡——從掌根沿小臂內側向上,直通肘窩,像是某種經絡在體內自行開辟。
他不動聲色地握了握拳,指尖微顫。
“你臉色不對。”白芷察覺異樣,眉心微蹙,“是不是剛才那一戰……留了隱患?”
“不算隱患。”他低聲說,“更像是提醒。”
“什麼提醒?”
“這勁,它不聽我調遣,可也沒失控。”他抬頭望向前方山穀入口,“反而像在找東西。每往前一步,它就動一下,像是感應到了什麼。”
白芷沉默片刻,“你是說,錯勁在引路?”
“我不知道。”他搖頭,“但我知道,若不去總壇,有些事永遠解不開。護法臨走前的眼神你也看見了,他怕的不是我贏他,是怕我踏入那個地方。”
“魔教經營多年,總壇必有埋伏。”她聲音冷靜,“你剛經曆一場惡戰,真氣未複,現在進去,等於送死。”
“所以才要趁他們還沒準備好。”他往前邁了一步,腳步比先前穩了些,“護法敗退,消息傳回總壇需要時間。等他們布下殺陣、設好陷阱,我們就走不了了。現在去,是最危險的時候,也是唯一有機會的時候。”
白芷盯著他側臉,“你就這麼肯定‘天機卷’的線索一定在那兒?”
“我不肯定。”他說,“但我肯定,所有謎題的源頭,都指向那裡。書院趕我出門那天,我搶來的那半卷《滄浪訣》,上麵的殘字是誰刻的?為什麼偏偏是那段沒人看得懂的口訣?還有這係統——它為什麼選我?為什麼偏偏在我把招式練反時才激活?這些事,不可能全都是巧合。”
他頓了頓,語氣低了幾分:“而且,你查屠村真相,我也想弄明白自己的來路。我們都被困在過去,隻是方式不同。你在找人,我在找答案。而答案,不會自己跑出來。”
白芷垂眸,手指輕輕撫過劍柄。夜風吹起她的衣角,月白袍子在昏光中泛著冷色。
“我不是攔你。”她終於開口,“我隻是不想你死在路上。”
“我知道。”他笑了笑,酒窩淺現,“可這條路,本來就是拿命換的。要是怕死,當初在流民營我就該躲著不出頭。可我出了頭,打了第一架,錯了第一招,然後發現——原來錯著錯著,也能打出一條活路。”
她抬眼看他,“那你打算怎麼進總壇?正麵闖?”
“不。”他搖頭,“我要他們請我進去。”
“請?”
“護法回去後,必定上報。魔教高層不會相信一個‘歪門邪道’能破‘血海狂潮’。他們會懷疑,會派人查證,甚至可能親自來看。隻要他們還想確認真假,就會留我一口氣。而隻要我還站著,就有機會。”
白芷盯著他看了許久,忽然輕歎一聲:“你總是這樣,把命當賭注,還非要說得像是謀劃周全。”
“我不是謀劃周全。”他轉身繼續前行,背影在漸濃的夜色裡顯得單薄卻不肯彎折,“我是知道,有些事,必須有人去做。哪怕彆人笑我瘋,笑我蠢,笑我走的不是正道。”
山路漸陡,石階斷續,雜草叢生。兩旁古木參天,枝葉交錯如網,遮住了大半天空。腳下的土質也開始變化,由焦黑轉為深褐,帶著一股若有若無的腥氣,像是久未見光的地底氣息滲了出來。
走了一段,白芷忽然問道:“如果到了裡麵,發現‘天機卷’和你想的不一樣呢?如果它根本不是武學秘典,而是彆的什麼東西?”
“那就接受它本來的樣子。”他說,“就像我現在用的每一招,都不是書上寫的那樣。可它們有效。所以我不在乎它是不是正統,隻在乎它能不能解開真相。”
她沒再說話。
又行數裡,前方出現一道裂穀,窄橋橫跨其上,朽木斑駁,僅容一人通過。橋下不見底,唯有寒風自深處湧出,吹得人衣袍獵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