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風雨未歇。
陳無涯抱著白芷衝出亂石灘,腳下濕滑的岩石被錯勁短暫震蕩支撐,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左臂傷口崩裂,血順著小臂流下,滴在她肩頭的布條上,混著雨水洇成一片暗紅。他不敢停,也不敢慢,身後追兵的哨聲仍在回蕩,左右山腰的腳步聲雖暫歇,卻如懸在頭頂的刀,隨時會劈下來。
他貼著陡坡邊緣前行,身形緊貼一塊巨岩後側,喘息粗重得幾乎撕開喉嚨。懷中的人輕得不像活人,體溫也在一點點往下沉。他低頭看她,睫毛微顫,嘴唇乾裂泛白,呼吸淺得幾乎察覺不到起伏。
“白芷。”他低聲喚她,聲音沙啞得不像自己。
她沒睜眼,隻是鼻翼輕輕抽動了一下,像是聽見了。
他咬破指尖,將血擠進她嘴裡。血腥味在舌尖蔓延,可他知道,這點血或許能讓她多撐一會兒。她喉間微微滾動,吞咽的動作極弱,卻讓他心頭一鬆。
“再撐一會兒。”他說,“林子就在前麵。”
三百步外,密林輪廓隱在雨幕中,黑壓壓的一片,像是唯一的出路。可這三百步,比千山萬水還難走。
他重新邁步,錯勁勉強注入雙腿經脈,每一步落下,足底震出微弱氣流,穩住身形不至滑墜。右腿已近乎麻木,經脈因過度錯運而陣陣抽痛,像有細砂在裡麵來回摩擦。他不再去想真氣該如何運行,隻憑著本能調動那點殘存的力量,一寸寸往前挪。
又行數十步,前方地勢稍緩,卻是一片泥濘窪地。他放慢腳步,踏在濕泥上,腳底打滑,整個人向前踉蹌。他立刻收緊手臂,將白芷護在胸前,借錯勁一震,強行穩住重心。
就在這瞬間,她忽然輕哼一聲,眼皮顫了顫,竟緩緩睜開一條縫。
目光渙散,卻落在他臉上。
“彆……管我。”她聲音極輕,斷斷續續,像是從肺裡擠出來的,“走。”
陳無涯腳步猛然一頓。
風卷著雨打在他背上,冷得刺骨。他低頭看著她,見她眼神雖弱,卻透著一股決絕,像是已經做好了赴死的準備。
他沒說話,隻是將她抱得更緊了些,手臂因用力而微微發抖。
“你說過……我不配練劍。”她嘴角牽出一絲極淡的笑,氣若遊絲,“現在……你還背我?”
他喉頭一緊。
“我不配?”他聲音低啞,卻帶著一股狠勁,“那你呢?你擋在我前麵的時候,怎麼不說自己不配?”
她沒答,隻是呼吸又弱了幾分。
他俯身靠近她耳邊,一字一句道:“我說過不會讓你死,就不會。”
頓了頓,他又說:“你要活著,看著我怎麼把這江湖……重新講一遍道理。”
話音未落,遠處腳步聲再度逼近。左側山腰傳來刀鞘碰撞的輕響,右側也有窸窣動靜,顯然是包抄之人再次合攏。他們並未放棄追擊,反而越逼越近。
他深吸一口氣,雨水灌入口鼻,嗆得胸口發悶。體內錯勁幾近枯竭,經脈如被火灼,每一次調動都帶來鑽心的痛。他知道,這是最後一次機會。
不能再猶豫。
他錯勁最後一次注入雙腿,抬步衝入泥地。每一步都陷進半尺深的淤泥,拔出來時帶著沉重的阻力。他咬牙前行,肩膀上的舊傷因劇烈動作再度崩裂,血順著脊背流下,浸透粗布衣裳。
白芷的頭靠在他胸前,發絲被雨水打濕,貼在他頸邊。她的呼吸越來越輕,手指無意識地蜷了蜷,搭在他臂彎處。
“彆睡。”他低聲道,“聽著我的聲音,彆閉眼。”
她睫毛顫了顫,似乎在努力回應。
他繼續往前,泥地漸儘,前方已是密林邊緣。樹影森然,枝葉交錯,遮住了部分風雨。隻要進去,憑借地形複雜,還能多撐一陣。
可就在這時,她忽然又睜開眼。
這次,目光清晰了些。
“放下我。”她聲音依舊虛弱,卻多了幾分堅持,“你還能活……我拖不住了。”
他腳步一滯,站在林緣,雨打樹葉的聲音劈啪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