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無涯的手指從茶杯邊緣滑下,掌心壓住腰間藍布帶的裂口。那枚銅牌就藏在內袋裡,邊緣有些發燙,像是剛被人握過很久。
殿角的銅漏又滴了一聲,他聽見自己的呼吸比剛才穩了些。
盟主沒有再說話,隻是站在原地,目光落在他臉上,像是在等什麼話出口。可陳無涯隻低了低頭,把空杯輕輕放回案上。瓷底碰著木麵,聲音不大,卻讓兩側執事都側目了一瞬。
“你去吧。”盟主終於開口,“謠言已起,人心浮動。若你不打算坐視,便自行處置。”
陳無涯點頭,轉身往外走。腳步仍有些虛浮,左臂垂著不動,但每一步都踩得實。大殿門開時,外頭的日光斜照進來,映出他影子拖得很長,一路延伸到高台之下。
門外已有動靜。
三五成群的弟子聚在廊下,穿的是各派服飾,說話聲卻整齊得奇怪。一人站在石階前,手持折扇,正朗聲道:“……此人出身不明,所用功法詭異非常,竟能逆運真氣而不爆體?天下豈有此理!怕不是魔教殘餘,借亂局混入正道中樞!”
陳無涯停下腳步,沒上前,也沒退。
他認得那話術——和昨夜茶樓裡說書人講的一模一樣。連停頓的位置都一致,像同一個人抄了稿子四處念。
“你們青鋒劍派向來清正,怎會容這種人主持大會?”那人又道,“不如聯名上書,請盟主重議人選!”
旁邊幾人紛紛應和。其中兩個穿灰袍的青年互看一眼,袖中似有紙片閃過。
陳無涯沒動怒,反而伸手摸了摸後頸。那裡有一處舊傷,是逃出魔教時留下的,每逢陰雨天便隱隱作痛。此刻卻一點不疼,反倒有種異樣的清醒感從脊背爬上來。
【檢測到重複語義模式——啟動邏輯逆推】
腦中一聲輕響,如同翻頁。
係統開始拆解那些話語。每一句都被切開,詞序倒置,語氣剝離,最後拚出一條清晰脈絡:這些言論並非自發,而是由一份統一文稿分發傳播,撰寫者慣用“豈有此理”“借亂混入”等短語,且偏好四字排比。
線索指向同一個源頭。
他收回手,轉身朝偏院走去。正道樞庭占地極廣,各小門派受邀而來,皆被安置在東西兩廊的客舍。玄劍門的位置靠南,臨近馬廄,門口掛著一盞褪色紅燈籠,燈麵上寫著個“玄”字,墨跡新補過。
陳無涯繞到後牆,借一棵老槐攀上屋頂。瓦片積了夜露,踩上去微滑,他用右腳尖勾住簷角,身子貼緊屋脊,緩緩挪移。
窗縫透出燈光,有人在低聲爭執。
“……錢已經到賬,你說的北漠商隊也確認過了。可這風頭是不是太大了?盟主那邊要是查下來——”
“怕什麼!”另一個聲音打斷,“咱們又沒親口說他是魔教的人,隻是‘質疑’罷了。規矩是你定的,誰都能提意見。再說了,隻要其他三派簽了《罷免書》,這事就成了定局。”
“可萬一他真有後台……聽說昨兒盟主親自遞了茶。”
“一杯茶算什麼?江湖講究的是資曆、門第、戰績!他陳無涯哪樣占得住?一個被書院除名的廢物,憑什麼站上高台?”
陳無涯伏在瓦上,聽得清楚。
他沒生氣,反而嘴角動了動。這些人根本不知道,他們罵的“廢物”二字,正是他最熟悉的稱呼。當年在書院考場上,先生批他卷子時寫的就是這兩個字,墨跡濃得能滴出水來。
他輕輕抽出腰間匕首,刀背貼著瓦縫滑入,撬開一片屋簷。細沙從縫隙灑落,正好落在屋內說話那人肩頭。
那人猛地抬頭:“誰?”
陳無涯已翻身落地,退至暗處。
片刻後,窗戶推開,一名灰袍青年探出身張望。陳無涯等的就是這一刻。他閃身而出,左手扣住對方手腕,順勢一帶,將人拽進陰影角落。
“誰派你們來的?”他低聲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