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無涯將炭筆收回袖中,指尖還殘留著那點暗紅泥漬的觸感。他沒有追那小販,也沒有回頭。巷口風冷,他拉了拉衣領,腳步未停,徑直朝城北走去。
盟主府的朱漆大門在暮色裡顯得格外肅重。兩名守衛認出他來,略一頷首便放行。陳無涯穿過前庭,石板路兩側種著幾株老鬆,枝乾扭曲如握劍的手臂。他沒在意這些,隻留意著沿途巡守弟子的步伐節奏——比昨日快了半拍,像是有什麼事要發生。
議事廳外,一名侍從正低頭整理案卷。陳無涯走近時,那人抬眼看了他一下,目光落在他懷中那份參會名冊上。
“盟主還在等。”侍從道。
陳無涯點頭,不動聲色地將名冊抱緊了些。就在他抬腳欲入時,忽然開口:“聽說西嶺那邊,有人看見天機卷的影子?”
侍從手一頓,筆尖在紙上劃出一道細長墨痕。
他沒抬頭,隻低聲說:“這等傳言,不值一提。”
陳無涯笑了笑,沒再追問,推門而入。
廳內燈火通明,正道盟主坐在主位,玄袍金紋在光下泛著沉穩光澤。他抬頭看向陳無涯,神色平靜:“你來了。”
“名單已按門派歸類,尚有三處需確認。”陳無涯上前幾步,雙手遞上名冊。
盟主接過,翻開看了一眼,隨即放下:“辛苦了。如今各派陸續抵達,大會籌備之事,還得仰仗你多費心。”
“分內之事。”陳無涯垂手而立。
廳中一時安靜。燭火劈啪一聲,火星跳起。
盟主緩緩開口:“你可知,為何我會選你主持此次結盟?”
陳無涯抬眼:“晚輩資質淺薄,實不敢妄猜。”
“正因為你不走尋常路。”盟主目光微凝,“魔教總壇是你破的,異族細作是你揭的,黑市爭藥你也贏了。這些事,那些循規蹈矩的人做不來。”
陳無涯沒接話。
“江湖困於舊法太久。”盟主站起身,踱至窗邊,“正道講規矩,邪道講狠辣,可真正能破局的,往往是旁門左道。”
這話聽著像誇,卻讓陳無涯脊背微緊。
“前輩說得是。”他輕聲道,“可旁門若無根基,終究難成氣候。”
“所以才需要‘天機’。”盟主轉過身,直視著他,“若真有那麼一天,你能尋到天機卷,你會怎麼用?”
空氣仿佛滯了一瞬。
陳無涯垂下眼簾:“晚輩隻想救人。”
“救一人,還是救天下?”
“人命無貴賤。”他說,“但若有選擇,我先救眼前人。”
盟主盯著他看了片刻,忽而一笑:“你倒實在。”
陳無涯也笑:“實在人,才能辦實在事。”
“可你知道嗎?”盟主語氣漸沉,“當年我三入天機穀,隻為求一卷殘頁。不是為了稱雄,而是想找到能擋住北漠鐵騎的方法。那時我就明白——亂世之中,道理打不過刀槍,唯有力量,才能守住正道。”
陳無涯心頭一動。
這句話聽著冠冕堂皇,可字縫裡藏著東西。
“所以前輩認為,天機卷是力量之源?”
“它不該隻是傳說。”盟主走近一步,“它是鑰匙,是扭轉乾坤的契機。若有人能掌握它,未必不能重塑江湖格局。”
陳無涯沉默片刻,忽然問:“那要是這力量落入錯的人手裡呢?”
“那就得看誰先拿到。”盟主語氣平靜,“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隻要目的正當,手段可以靈活。”
這話落下來,像一塊石頭砸進井裡。
陳無涯終於看清了——這位盟主嘴上說著天下蒼生,心裡惦記的卻是誰能掌控那股力量。
他低頭整理袖口,借動作掩護,悄然運轉錯勁。一絲紊亂氣流自掌心升起,順著指尖滑出,在空氣中形成極細微的波動。若是尋常人察覺不到,但對內力敏感者而言,這股氣息會擾動周身真氣運行。
他抬手,作勢要接過名冊:“還有一處細節需核對,不知可否再看一眼?”
盟主伸手遞還。
就在兩人手指交接的刹那,陳無涯輕輕拂過對方袖口。